果然,正热闹的时候有丫鬟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亲家夫人打了少夫人,少爷快过去看看罢!”
梁锦顾不得向梁郝说明,搁下酒杯就往那边厅上跑,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他喝了许多酒,跑得又急,在一块假山石上绊了一下,踢得脚指头生疼,嘶着气儿继续往那边跑。
到了那边厅上,人并不在宾客中,李氏看到他,急着向他走了几步,压着嗓音:“在后头小花厅里,锦儿你快去,我这儿走不开。”随即推了他一把。
梁锦忙着又往后面跑,垫着脚尖一颠一颠的,引得一厅的贵妇人们交头接耳,也顾不得了。
闯进去时,何须问正和许氏剑拔弩张的对视,许氏身后还坐了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见梁锦进来,羞红了脸。
只扫了一眼,梁锦便走到何须问面前,他脸上红红的手指印,明显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眼里的怒火在看到梁锦后熄灭下来,梁锦顿时脸色铁青,愤然转身冰冷的问责:“岳母好大的架子,居然跑到我们梁家,打我梁锦的人。”语气不重,慢吞吞的,却吓人。
许氏见过他吊儿郎当不耐烦的样子,但终归都是是有礼的,眼下一时被震慑住了,不太敢说话,还是身后那个姑娘,壮着胆子嚷了一句:“是他先推我母亲的!”这便是何凤了,梁锦冷箭一样朝她看过去,吓得她气焰顿时萎靡了:“我母亲……只是一时情急,这才打了他……”
这时许氏才回过神来,恢复了谄媚的嘴脸:“贤婿……你怎么过来了?还想着下了席再让你母亲叫你过来呢。”一看梁锦,还是那副冷冰冰吓人的样子,笑便僵在脸上:“须问这孩子,一直是这个样子……”声调又高了起来:“平时里就不大敬重长辈!今日居然对我动手,我这才教训了他!”
“岳母大人。”梁锦找了根椅子坐下,往上一靠:“我并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你既然动了手,就该向拙襟致歉。”说着整理了下袖口,把手放在桌上:“你致歉,我不追究。”
何须问还站着,看向梁锦,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气势逼人,何须问找到了依托,也没那么生气了,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只看着他。
许氏暴躁的走过去,用手指着案上嚷:“我是长辈!是他母亲,你让我向他道歉,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梁锦一下跟她废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吊着眼看她:“我若将这小厅内你打人之事告诉满堂的公爵贵眷们,她们知你是个泼妇了,你猜你的宝贝女儿还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别别别……”许氏立即软和下来,想去拉梁锦,被他躲开了,只好讪讪的收回手:“你妹妹已经耽搁不起了……”说着又去拉何须问的手:“好孩子,你别恼,是我错了。”
这也算能屈能伸了,梁锦也不好太过分,难道还真要还手打回来不成:“我看,以后没我准许,岳母还是不要再见荆室的好。”
这是要和她撇清,连一点好处也不给她了……许氏担心这事传到何从抚耳朵里去,不管是嫁女儿还是嫁儿子,何从抚好歹是攀上了梁家这门亲,地方上已有不少巴结送礼的。
许氏还没找着什么措辞挽回,梁锦就站起来了:“外边还忙,我们就不奉陪了,我让人送岳母大人出府。”
说完不留余地的带着何须问出去了,何须问这才发现他跛着脚,一脸担忧:“你怎么了?”
“没事儿!”梁锦最怕他皱眉,嬉皮笑脸的道:“刚来的时候没留神看路。”捏捏他的手,想叫他放心:“我去跟母亲说,不要你在这儿作陪了,你先回去,让华浓给你用帕子敷一下脸。”
梁锦在无人的廊下站定了,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的看:“疼么?”用大拇指去轻轻摩挲:“都红了……”
“没事儿。”何须问本来想说被个女人扇一巴掌没什么可疼的,疼的是过去那些籍籍无名的夜里,被热闹笼罩的孤独,他轻轻的笑了:“你一来,就不疼了。”这笑,让人松弛。
梁锦趁着没人,往他唇上啄了一下:“疼了要告诉我。”怕他不明白,又补上一句:“冷了饿了都要告诉我,别闷着。”又扯着他的手问:“她为什么打你?”
“她想攀傅家的那门亲事。”何须问嘲讽的笑:“让我来求你,我不愿意,她拉着我不放手,我便推了她一下。”
转来转去还是不死心,梁锦对许氏的不要脸简直是要五体投地了:“我真是佩服她,心里没数到这个地步……”无奈的摇摇头,又一笑:“也是,她那个女儿长成那样儿她都能说成是天仙……我梁锦,最敬佩能把一个事儿做到极致的人,我这位岳母,真是已经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了……”
第30章
私会
因他扭了脚,梁郝便叫他回去歇着,何须问搀着他,颠簸着回屋,顾不得自己四个指印的脸,先叫华浓给他敷脚指头,怕明天发了肿,更吃苦头。
梁锦拉着他在床边坐下:“我真没事儿!”斗胆埋怨了他一下:“瞧你小题大做的,不至于。”
这是唯一能为他忙活点的事儿了,现下被他剥夺了,何须问背转过身去,低语了几句:“我就只能帮上你这点儿忙……”
明白了,他一直记着要报答自己,梁锦突然有些无力感,靠在床架子上扫了一圈儿,然后说:“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来吧。”他其实想喝茶,又怕何须问受累,便找了个最简单的活儿。
何须问站起来去倒水的样子甚至有些雀跃,为他终于能为梁锦做些什么而高兴,梁锦接了水,一饮而尽,又听何须问柔声问:“还要么?”
梁锦摆摆手,拍拍床铺让他坐,看着他正想说句什么,云裳却进来了,拿着跌打的药油,要给他按脚。
何须问往上头让了让,梁锦用手去环他的腰,也不管丫鬟们都看着。
官眷太太们围着老夫人请安闲话,她来不了,特意让丫鬟过来看看梁锦的伤,丫鬟前脚走,谭青瑶后脚就摇曳着裙摆过来了。
她穿了一件赤金绣花的褙子,里边穿了杏黄的襦裙,像极了枝头上零星的几片枫叶,规规矩矩的给何须问行了礼,坐在丫鬟搬来床边的椅子上:“夫君跌得可严重?”
“没事儿,能走路。”
“我才从席上下来,听……”她一秃噜,险些把在小花厅偷偷撞见他们和许氏争论的事说出来,急忙敛神:“听说夫君跌伤了,很是担心,就赶来看看……”
“不必忧心。”梁锦还是对她没什么话说,但态度已是好了许多。
尴尬之际,梁慕白同梁响罄也来了,还没进屋就能听见梁响罄身上钗环碰撞的声音:“大哥,你没事儿罢?!”她走近了,急吼吼的往床上坐。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梁锦这一会儿,应酬了多少人,已经有些心烦,经不住她喜鹊一样的啼鸣:“你一个千金小姐,叽叽喳喳的像什么样子!”
受了挫,梁响罄低下头,绞着帕子有些难堪,谭青瑶轻笑着安慰:“你大哥训你可是为你好。”她去拍她的手:“你别多心。”
梁响罄又乐起来:“还是嫂子待我好!”转头俏皮的冲梁锦吐了个舌,梁锦烦她,懒得搭理,够着脑袋去看何须问。
何须问也是受不了梁响罄的喧闹,跟插不上话的梁慕白走到一边去了,在远远的书案那边坐着,两个人正低低的说话。
说什么梁锦也听不清,只隐约听到个“没事”“放心”,以为是在讨论他的伤,也没太留意,一双眼睛盯着何须问转个不停。
梁慕白留在梁锦这里用了饭,天黑上了灯才回个人院里。
“小姐,你才回来!”刚进院门雪梅就小碎步跑过来扯她:“他已经来了,在墙后边儿等着呢,我已经让其他人提前回去歇着了。”
“怎么这样早?”梁慕白惊诧:“三哥大婚,外头来来往往的人,他不忙么?”说话间屋子也不进,直接屋后头的过道里去。
她住的是个一进院儿,就几间屋子包着一个小院落,整整齐齐的,屋后头有条不大宽的过道,围着过道的是院墙。
梁慕白打快秃了的白玉兰下头穿过去,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因为过道上长了许多苔藓,也没有挂灯笼,黑暗中她还踉跄了几步。
她在院墙上摸了摸,抽出几块松动的砖石,露出一张脸,是林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