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若丹头也不回,吩咐狱卒,“把他给我看牢了,双手双脚绑起来,可别把我这牢房弄垮了。”
陆绍在两人身后叫道:“闻若丹,你有种杀了我啊!”
闻若丹脚步顿了顿,冷笑道:“杀了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留着你还有用呢。”
他回过头,目光似刀锋一般,“你和你背后那人,你们手中的人命,我可是一条一条都记着的。”
闻若丹率先出了牢房,站在营帐门口等了闻若青一会儿。
他没回头,听到弟弟的脚步声跟过来了,这才又迈步往中军大帐走去。
闻若青在他后面跟了进来。
闻若丹把乱发拢了拢,换了一身铠甲。
两兄弟这才说了两句家常。
“家里的人都还好吧?”
闻若青道,“挺好的。”
“你五嫂呢?回去习惯不?”
闻若青看着哥哥,“我哪知道?应该习惯吧。”
闻若丹啧啧有声,“问你也是白问。”
他拿起披风披上,瞧了弟弟一眼,眼里闪烁着几分暧昧,“怎样?娶了媳妇感觉如何?”
闻若青笑了笑,不说话。
“没让你媳妇受什么委屈吧?”他说罢,见弟弟眼神飘忽,又笑道,“我告诉你,女人娶回家就是要宠的,你这性子,你媳妇受得了?”
闻若青扯了扯嘴角:“不劳你操心。”
两人一路说着出了大帐,闻若丹的亲卫安永牵着马正等在帐前,闻若丹翻身上马,“给他牵匹马来。”
两人执缰缓行,一路穿过森然林立的营帐,往北而行。
不时有士兵铿锵列队穿行在营帐之间,铁甲亮刃炫然闪烁。
领头的将官见了闻若丹,皆昂首肃立,朗声道:“将帅!”
闻若丹微微颔首,不时在马背上询问两句。
时已近午,太阳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亮晃晃却没什么温度,大家开口之间都呼出一团雾气,阳光下了无声息地飘散开。
路过医帐,军医陈深撩帐出来,见了马背上的两人,眯眼瞧了一会儿,“这是六爷不是?”
闻若青笑道:“是我。”
冷不防边上烟尘忽扬,马蹄疾奔而来,一柄长刀照着马背上的闻若青劈下。
闻若青往边上一让,长刀紧缠而上,倏然变招,杀机似大海潮生汹涌而来,刀锋芒星闪动,锁住马上之人的去路。
闻若青左腿勾住马镫,身子突然偏落,几乎贴着地面掠过,避开刀锋后翻上马背,左臂一勾,勾住那人的左腿,借着马前行之势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
持刀之人手忙脚乱,片刻间倒也稳住阵脚,面色有点沮丧,收了刀道:“你这算什么?”
闻若青笑道:“早告诉你招式别这么花俏,怎么还没改?”
陈深在边上摇了摇头,“林涵,你要打过那边去,别在我这医帐前闹。”
林涵没理他,这才对闻若丹抱拳道:“将帅。”
闻若丹微微点头,偏头对陈深道:“十天后雍州会送来一批药草,如此基本上也够了。”
陈深面色微霁,“那最好不过,之前备的药品其实也不少,只是没想到苍鹿野一战,如此惨烈。”
闻若丹目光一暗,没说什么,对那两嘻嘻哈哈的人道,“行了,走吧,林涵,你也来。”
两人跟在将帅身后,策马往城墙下行去。
过了云峰营的壁垒,闻若青瞄了瞄脚下,又看了看前头的五哥。
闻若丹骑在马背上,几乎纹丝不动。
三人上了长长的阶梯,来到城墙之上。
风猎猎地吹了过来,几人衣袂扬起,闻若丹身后的披风一下盖到闻若青脸上。
第096章 战局 攻打赤雁关,由你挂……
林涵猛地一下笑出声来。
将帅就是将帅, 无论这小子怎么横,都翻不过将帅的手掌心去。
闻若青不以为意,把五哥的披风扯开。
眼前现出宽约四丈余的宽阔通道, 向北一面的墙垛边卫兵列岗而立, 森然肃穆,靠南的一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沙包、石块, 油桶, 每隔五丈堆着木制兵器,削尖的树枝、木箭上都裹了油,以备战时燃火投掷。
相隔二十余丈的马面墩台, 一左一右的垛口里, 都安置了大发的火炮, 炮筒约两人合抱粗细, 炮架下安置了车轮, 可以调整炮筒的方向。
地势较高的搭楼之上, 每处都设有床弩和投石车,旁边屯着大小不等的石块, 粗长的箭矢。
这会儿墙角还有几处破损坍塌的地方, 工匠正领着人用砂石泥黏土修补。
闻若丹走到最近的一个墩台处, 对躬身检查炮身的一人道:“今日起,火炮停用。”
那人直起身子, 惊讶地问:“为什么?”
闻若丹轻描淡写道:“没多大作用,打一发就哑一发,又笨重, 很难瞄准,不如停用了节省火.药。”
“咱们火.药的储备量不是挺充足的吗?”
闻若丹道:“有别的用途。”
那人只得应了,继续把头探进炮身里。
闻若丹瞄了一眼墩台边密密麻麻插着箭矢的箭筒, 没停留,领着后头两人进了前方的城楼。
城楼下是城门,为不使城门直接暴露在敌军的攻击之下,城门外还修了一堵围墙,上设箭楼,两边合围,形成一个方形的防御性附郭。
敌军想要攻击城墙,一般需要先进入这个附郭,四周都是高墙,会受到高墙上守城士兵各个方向的夹击,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攻破城门,可谓十分艰难。
闻若丹走下城楼,从边上的通道绕到箭楼的中心位置,停下了脚步。
时值正午,艳阳当空,冷冽的空气里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箭楼凸出城墙约四五丈,站在箭楼上,所有的景象一览无余。
城墙下方不远处是护城河,护城河外有两道深深的壕沟,昨晚战况不算激烈,兀拖军越过两道壕沟,攻到护城河下就退了。
清早的时候战场就已清理完毕,此时只有士兵在护城河里捡着漂浮的箭矢长矛。早间极为寒冷,正午温度略高,因此士兵们这会儿才下水。
防御战中,最令人焦心的,还不是人员的伤亡,而是武器的消耗。
自双方交战以来,燕云军武器的消耗速度令人心惊,骑兵无法出战,守在城墙上打被动的防御战,箭矢就成了主要的攻击和防御武器,火箭、木箭、铁箭都如流水一般耗了出去,顺带的长矛、沙包、石块、油也用得飞快。
补给赶不上消耗的速度,这也是闻若丹当日决定率领屯田军骑兵于关墙外正面迎战兀拖军的原因之一。
当然,对面的兀拖也很明白这一点,时不时就派遣前锋部队过来搅扰一番,正大光明地消耗着燕云军的武器储备。
护城河外,兀拖军的军营之前,双方的交界地带中,还残留着几日前那场战斗的痕迹,大片大片的深色血污触目惊心,尸首已被拖走,但残破的盔甲、断裂的兵器,还零零星星地散于四处。
闻若丹盯着那处地方,目光黯淡。
半晌,他道,“林涵,苍鹿野之战,你是副将之一,你给他讲讲。”
林涵面上浮出哀痛之色,低声道:“出战之前,将帅领着我们在营地外操练了几日,大家对阵型变换都很熟悉,行动间齐整迅速,分阵之间的衔接也很熟练,原本认为胜券在握,谁知刚一开战,就被死死压制。”
闻若青手握成拳,听林涵继续道:“将帅的每一步指挥,都被对方预料到了,原本天地风云四阵为防御主阵,龙虎蛇奇为攻击副阵,兀拖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哪知兀拖军一开始就直接散开往龙虎蛇奇四阵猛攻,将帅不得不变龙虎蛇奇为防御阵,天地风云为攻击阵,后头机动的游兵阵想要包抄上来,也被兀拖军守住要隘,完全上不来,发挥不了作用。”
林涵舔舔有点干裂的嘴唇,“阵型大乱之下,想退也退不了,各个隘点都被守得死死的,后来还是将帅领着中军大阵,硬冲出重围,这才带着后头的游兵阵撤退回来。”
闻若丹面无表情,等林涵说完了,才问两个年轻人,“这次大败,除了排兵布阵的方式事先被敌人看破,还有什么原因?”
林涵愣了愣,没说话。
闻若青道:“过于依赖阵型,机变和准备不足,轻敌,冒进,这些都是原因。”
闻若丹微微一笑,拍拍林涵的肩膀,“对,虽然事先是给兀拖拿到了阵图,但咱们也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