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儿,你不要为他说情了。”太皇太后瞥了一眼晏玖,“你看他现在有一点要认错的意思吗?”
“还不快点动手!”她望了望底下僵着的几个侍卫。
“一”
“二”
“三”
……
“九”
“十”
一鞭又一鞭重重地落下。
他已经冒出一额头的汗,还隐忍着一声不吭。
纪越妆蹲在他面前,带着哭音求他:“晏玖,你说呀!”
见晏玖不说话,她又跪着用双膝移到太皇太后前面:“太皇太后,真的不能打了,他病还没好呢。”
施鞭子的两个侍卫停下来看着这边。
太皇太后面露豫色,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某个人,还是坚定道:“打!”
晏玖额前的头发已经全都被汗打湿,垂下几络贴在脸上,整张脸惨白,还是一句服软的话也不肯说。
阿史那不忍心地看了一眼,在心里想,这真是世界上他见过最倔的人。
下一瞬,他又想,行,还配到了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只见纪越妆突然把整个人覆在他身上,侍卫没来得及收手,一鞭子就生生地打在了她的背上。
晏玖脑子懵了一下,声音是撕裂的哑,“小妆。”
“嗯。”她忍着痛意应了一声。
“傻子。”
……
如果不是晏玖临时晕了,太皇太后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下这个台阶,这孩子好像连被打死都不怕,就是不肯说一句话,让她想喊停都找不到契机。
所以她连真晕还是假晕都不追究了,抬抬手就示意侍卫把人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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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房里,隔着一扇帘子。
她趴一边,他趴一边。
她伸手把帘子拉开一半,见到那边的人眼眸阖起,面庞安静,只是眉心微微地蹙起。
“喂?你真晕了吗?”她用气声问。
“没有。”他也没睁眼,就这么答。
“哦。”
她有些尴尬,当时她看到他身上渗出来一道道鲜红的血迹时,没忍住,很丢脸地当着侍卫的面哭了。
晏玖还睁开眼冲她安抚地笑笑。
她揉揉红红的眼,嘴硬道:“我不是在哭,我只是眼睛酸。”
“嗯,我知道。”他不拆穿,顺着她的话。
现在她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出了个很大的丑,可不管什么事,只要沾上晏玖两个字,她一向控制不了自己。
他像瘾一样缠着她。
……
“你演得还挺好。”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纪越妆开始没话找话,“晕的时候我都相信了。”
“如果我再不晕,你是不是就要替我捱剩下那十九鞭了?”他挑眉看她。
她说不出话了,今天她都这种样子,再怎么否认也只显得无力。
什么心思全都被人一览无余,那些再也不见再也不理的豪言壮语变成了一个笑话。
“怎么了?”他看到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把整个脑袋埋在枕头里。
“生气。”她闷闷地答。
“生我的气?”
“不是,生我自己的气。”
气我出尔反尔,气我言而无信,气我重蹈覆辙。
最气我在乎你,身不由己。
晏玖没说话,他突然想起今天那个小和尚坚定的眼神,梗着脖子涨红了脸也要说出口的反抗。
那样简单,他却没能做到。
他有很多理由不说接下来的话。
但现在他想把所有的顾忌都抛在脑后,就去他的皇命难违,也去他的忠良信义。
他的前二十年是为晏家,为赵家,为大梁活的。
现在,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小妆。”
“嗯?”
她闷在枕里,头也不抬。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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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装
纪越妆看到来人就马上调转方向,迅速往后面走。
他快步走到前面拦住人,“你躲了我两天了。”
她拘束地动动身子:“我……”
她掐紧手心,下定决心地说了一句。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晏玖眼眸暗了暗,转瞬,又道:“没关系。”
听见了就好。
她那天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说,他还以为她没听清。
“我背上疼。”
她被他逼近了,贴在墙上,皱了皱眉。
晏玖看着她瘦削的肩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先人一步开口还能留些体面,这是她一直以来遵循的法则。
“你也许会觉得我惺惺作态,明明在意得要死,摆在我面前我却不要。”纪越妆眼底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小妆,我……”他艰难地开口,随即又被打断。
“晏玖,可能你不知道。”
纪越妆重新理了理头绪,抬起头认真对他说道。
“因为太喜欢你,我没有办法把自己摆在一个和你平等的位置,这样的感情让我觉得很累,我不想再撑下去了。”
他的眼神清澈,话也是脱口而出的,有满满当当的真心。
“那就不要撑。小妆,不要迎合我的喜好做任何事情。”
“不管好的坏的,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晏玖轻轻执起她的手,神情矜重,“再等我一段时间。”
她恍神,随即脱开他的桎梏,“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刚才差点都被他带进去了。
马上,她听到他笃定的声音,简短的四个字。
“那我等你。”
纪越妆盯着他流光溢彩的眸子,有一瞬的失神。
想,晏玖就是晏玖,永远都是京城里最神采飞扬的少年郎。
喜欢一个人也是骄傲恣意的。
和她完全不同。
“那你等着吧。”
不要被色相迷惑,是她要学会的又一条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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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里的生活还是照样在过,阿史那每天缠着承华说话,纪越妆每天的斋菜还是会比别人多一些,赵祁为了出去玩每天和太皇太后斗智斗勇,而晏玖,不怎么跟她说话但每天都会送点小玩意儿给她。
香山寺是一个世外桃源没有错,可此时的京城却乱成了一锅粥。
西域和大梁交战了。
每天都有大批难民入京,整个城里到处可见衣衫褴褛的老人和妇孺。
赵洵已经派了好几个将军亲王过去,都未能抵挡得住敌人的攻势,最后铩羽而归。
连寺庙里每天扫地的小和尚们都在讨论这场战争。
可晏玖就像没听闻这个消息一般,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每天都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纪越妆就是觉得他怪,非常奇怪。
她不好意思去找他,只在别人的口中留意着他的消息。
而这个别人,最主要的就是阿史那。
纪越妆都不用打听,他就自己一股脑地全都说了。
“小妆,你看看我这个招式,是不是特别威风?”
“嗯,威风。”她坐在石阶上,撑着腮帮子看了一眼。
“可我今日比剑还是输给了宁王。”阿史那垂头丧气。
“你慢慢练,总会有……”她顿了顿,又说,“进步的那一天的。”
“小妆!”阿史那鼓起眼睛,“连你也看不起我。”
“也罢。”他又拿起手里的剑,语气失落,“只不过我真的很想让承华看我赢一次。”
“多图,不需要跟别人去比,你就是很好的人。”她这回的话是真心想安慰他。
“小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真的能做到不去比较吗?”阿史那把剑立在身后,神情认真地问她,“你能做到吗?”
纪越妆怔住。
她确实不能。
一个是深海里不可触及的明珠,一个是沙壁上奇峭黯淡的石头。
她也想笑看风雨,做颗平凡快乐的小石头,可她望向深海里,又无数次地忍不住把自己和那颗珠子比,然后无数次地艳羡,自卑,失落。
所以她不是不知道只做好自己这件事有多么困难,更不该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
等纪越妆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抬头一望时,阿史那已经走远了。
她踢了踢地上的一颗石子儿,起身准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