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免对她有些怜意,原来连公主,也是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有那么多礼物又有什么用呢?我一边可怜她,一边忍不住自己狭隘卑劣的小心思,承华公主不能和他成亲,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想通了这件事后,我就隔三差五往宁王府跑,有时还带点新奇的小玩意儿。起初,我还能会到几次晏玖,后来见到的就都是他的随从了,只有一句:宁王不在。
他躲着我,我却不泄气,我总能让他看到我,方法就是————□□。
宁王府的墙可真高,比丞相府的难翻多了。我好不容易爬上最高的地方,却不知怎么下来,就当我用脚去试探旁边的树干时,晏玖突然从内院出来,叫了我一声:“纪小姐。”
这一叫可不打紧,我被吓得脚一滑,四仰八叉地从墙上摔下来了,疼得我眼冒泪花,晏玖凑近,和地上的我四目相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我把手一伸,娇声道:“拉我一下。”
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我用手揉了揉屁股,又惊觉在他面前这样不妥,于是把手慢慢往上,改成了揉腰。
“还能走吗?”他看了看我。
我动了一下脚踝,钻心的痛感袭来,于是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让他抱我。
晏玖并未会到我的意,他只是搀着我进了房间。
即便这样,我还是挺开心的。
他扶我坐下,又拿了药膏,细心地为我揉脚腕。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抿着的唇线,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疼了,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可惜,这点甜并未持续多久,“纪小姐,我只当你是妹妹。”他低沉清润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我耳中。
“我有哥哥了,不缺你一个。”许是这段时间在他面前把脸皮磨厚了,我插科打诨起来。
“纪京屿,倒是一个很好的兄长。”他也没在上个问题纠结,只是沿着我的话。
“当然了,我哥哥是除了我娘对我最好的人。”提到哥哥,我手舞足蹈起来,脚也开始跟着动,他按了按我的脚踝:“别乱动。”
我吐了吐舌头,又听他问道:“那丞相呢,对你不好吗?”
“我爹吗?”我把手指抵着下巴,“他对我挺好的,就是凶了点。”
晏玖又低低笑起来:“你这个性子,不对你凶一点,只怕是要翻天。”
他居然和我开起了玩笑,这让我很欢喜,我咳了一声,又大着胆子把脸凑到他面前:“我每次都叫你晏玖,其实是不合礼数的,不如,你也叫我小妆吧。”
我把手一拍,“这样就合礼数啦。”
“小妆。”他当真叫了声,这两个字如同上好的酒酿在他口中百转千回再柔柔地吐出来,听在我的耳中,我连心都酥麻了三分。
“欸。”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眼睛弯起来,脸上的笑意都要漫出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我会一辈子都记住这个声音的,我心里这样想着。
回到丞相府,我还没开心多久,不曾想,父亲就回来了。他把我叫去他的书房,一张脸紧绷着,问道:“妆儿,你的腿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我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摔了一跤。”
“以后不许再去宁王府胡闹。”他语气严厉,正色道。
我心里想着,一定是高叔告诉父亲的,他最会告我的状。“我没有,”我一边斟酌着语气用词,一边说,“我是觉得宁王府还挺好玩的。”
“好玩?”父亲怒目而视,“你是去玩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宁王……”他拂了拂袖子,准备离开。
我一把拽住他,高声道:“爹,就算我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不能喜欢他的?”
“宁王他气焰太盛,”父亲摇摇头,语气缓和下来:“到底不是你的良配啊,我只想你嫁一个普通人家,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想与他在一起。”
“爹知道,”父亲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可你以后还会喜欢别人的,并不是非他不可啊。”
“况且,他对你并无意。”父亲继续,“世间有那么多好男子,你为什么又非要勉强呢?”
“我勉强了,他才可能是我的。”我的眼睛已经湿润,声音骤低,“我不勉强,他永远不会是我的。”
父亲不知道,我的感情来得太炽烈又纯粹,快把我的心都烧着,只有晏玖,才是我的救赎。
我就是非他不可。
☆、黯然
因为腿受伤的缘故,我好几天没去宁王府了,我猜想晏玖应该很开心,我却过得很不开心了。
今年宫中的诗词会临近,顾师傅这几天放了学老拖着我在学堂里背诗,我被韵律平仄弄得焦头烂额。
就当我第十次把头磕在桌上表示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乐渊小声劝我:“小姐,你还是多看一会吧,你忘了前几年那次诗词会了吗?”
我怎么可能忘?宫里诗词会的规矩挺简单,大家沿着水流旁的长廊相坐,公公会把一只搁着竹简的玉碟在池子的最顶端放逐,漂到哪停了,那人就作一句诗,就这样依次接下去。
我十二岁那年参加诗词会时,分明记得自己找了个最角落的位子,心里念着它千万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可那玉碟偏生在我面前停了,一旁的小公公将其勾过来:“纪小姐,请吧。”
顾师傅的课上我一半时间在画画一半时间在打瞌睡,哪里会作什么诗?于是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以前在街市上学来的打油诗,以为可以蒙混过关,谁知众人听了都笑得趴下了腰,尤其是赵祁,笑声如洪钟,还直拍大腿。
他们倒是开心了,父亲和顾师傅听闻,气得七窍都生了烟。顾师傅吹胡子瞪眼的,戒尺重重拍在讲桌上,说我是他教过最不开窍的学生。
那以后的几年,玉碟倒是识趣,再也没在我面前停过,不知道今年它还会不会如此听话。
但今年晏玖回宫必定是要去的,我又想他,又不想在他面前出洋相,所以再头痛也拼命背了十好几篇名家诗作,到时候改一改套一套,不求惊艳,但至少不会在他面前出丑就是了。
等到诗词会那一天,我特地穿了开春做的新衣裳,匀匀地往脸上上了一层细粉,又取了点胭脂扑在两颊,沾了些膏脂润在唇上,让侍女梳了凌虚髻,便出门进了宫。
诗词会设在御花园旁边的长亭画廊,那里依水而建,煞是好看。
承华公主和一些王孙贵族们就坐在亭子中,晏玖也在那,他身着银白色的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竹叶花纹宽边锦带,头发全部束起来戴着银冠,姿容清冷,许是因为承华在旁边,脸上还多了一丝笑意。
我几天未见到他,便多看了几眼,不想赵祁发现了我,还大声叫我:“小越!” 我心里气呼呼的,都怪他,我本来可以多看晏玖一会的。
我冲他点点头,便往左侧的长廊走去,随意寻了个座,碰巧旁边就是上次庆功宴上尚书家的二小姐,我朝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她也笑起来:“你笑得可真好看。”
“你也是。”好歹也当了小姐这么多年,这点场面话我还是会说的。
我们又闲聊了半天,正当我向她请教京城哪家布坊的衣服做得最好的时候,却听到长亭那边发出几声刺耳的尖叫声。
只见一抹黄色的倩影在池中泛起几圈水花,一瞬间,那抹银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跳了下去。
公主落了水,这可急坏了这些太监宫女,长亭那儿一个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原是因为亭子里主子奴才大大小小的人十分多,她刚进宫毛手毛脚,只想着快些把吃食端过去,走得又快又急。
承华公主却恰好起身,坐的位置又最靠近池中,被她一撞,一时重心不稳,就跌了进去。
这时候,侍卫还有会水的太监已经全跳到了池子里,最先救起承华的是晏玖,他的周身已经完全湿透,却紧紧护着怀里的人,抱着她走上了岸,又把贴身的长袍脱下来围住她。
我站在对面,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我原以为上次自己摔伤了腿,晏玖对我已经做得非常好。
谁知今日亲眼目睹他心上人发生危险,他竟这般焦急贴心,才知上次对我的那些温存只是他的礼貌教养,这才是他的真情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