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74)

李十安说:“所有事情,梦想,还有同性恋。”

老余似乎没想过李十安会拿他当灵魂导师,慎重地想了想,回答说:“很难,因为你不会知道我们所处的环境,什么时候选择一位同性恋人会像选择中午吃什么一样自然。”

“那我该怎么办?”李十安无助地问。

老余又想了想,说:“你放弃画画后后悔过吗?”

李十安点头。

老余朝他摊了摊手,不再说什么。

李十安却明白了。

他放弃了自己的画笔,他曾跟庄静说过爱好就是爱好,并不作为人生的追求,而实际上放弃画笔后他再没敢来老余的画室,甚至每每想起沈言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追求不止,他就艳羡不已。

他后悔,他当然后悔,如今,他还能放弃沈言吗?

“不过,”老余指了指门庭冷落的画室门口又说,“有时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大部分情况下不放弃也并不代表会得到什么好结果,我就是个好例子。”

说完老余转过头去看大厦楼下的人流。

“那你后悔吗?”李十安问。

虽然昨天当着沈言老余说了一堆丧气的话,但平心而论,他并不知道自己后悔没有,于是他说:“不知道。”

李十安又问:“那你现在还觉得我放弃画画可惜吗?”

老余一愣,随后说:“当然可惜。”

李十安点点头离开了,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他看见一个吉他手在街边唱歌,唱的是老余那百年不变的手机铃声《蓝莲花》。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表情木讷,步履匆匆,没有人停下来听一段,或者给吉他手送去打赏。然而吉他手依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弹,他唱,他收起吉他朝李十安鞠了一躬,这一刻,李十安觉得万千喧闹之中,好像只有这个弹吉他的人算是活着。

他回鞠一躬,抬头却看见吉他手已经走了,面前是一个手机专卖店。

李十安站了片刻,然后走了进去。

在请来的司机告诉李启山他并没有接到李十安的时候,李启山从厂子里赶回了家,在家里也没有找到李十安人,又无法电话联系,李启山心里窝着火。

李十安买到手机就往家里赶,回到家正好和气头上的李启山碰面。

父子俩一见面,李启山就气冲冲地问他:“我让人去接你,你去哪里了?”

李十安本可以撒谎,说自己去老余那里了,或者说自己买手机去了,但是他考虑了一下,打算对李启山说实话:“去见沈言了。”

“你……”李启山压抑着暴怒,他该说的该骂的,都说完、骂完了,面对李十安,他真的觉得力有不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李十安平静地问:“爸,你为什么从来不问问我,学了那么多年画画,为什么不走艺考?”

李启山怔住,一直以来,他不问,是因为他知道李十安想走艺考,他不问,是因为他不想李十安走艺考。

他爱儿子,但也有自己的私心,为了掩饰这份私心,他忽然强势道:“我问你什么?你在说什么?我要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跟那小子来往?”

李十安依旧低着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因为你想我接过你的担子,所以你从来都对我喜欢的事情选择视而不见。你把学美术当做没有时间管我的时候对我的打发,可我实实在在喜欢了那么多年呢。”

“‘我们十安是最懂事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怎么不让爸爸操心’,这些都是你经常对我说的话,每次我都会觉得如果不听你的话就会对不起‘懂事’两个字。”

“我有一个从未放弃我的爸爸,他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加班是为了我,替我计划人生是为了我,帮我做决定是为了我,我应该感激才对,我怎么能说‘不’呢。”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启山,声音里带着一种毫无起伏的镇定:“可爸,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想在不那么偏离人生轨道的情况下,自己做一回选择。”

李启山从来都自认自己做好了一个父亲的角色,却没想到在儿子眼里一切努力都是逼迫。

紧握的拳头松开了,他无力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颓唐地问:“那是不是爸爸愿意让你考你想考的美院,你就不跟沈言来往?”

李十安看了李启山半晌,终于开口:“爸,我想要的不是考美院,我想要的是自己做决定。”

说完他起身上楼。

***

沈言正颓丧地坐在那张狭小的折叠床上,他恳求李十安不要放弃自己,可李十安没有给他正面的回答,李十安走后他更是陷入无休止的恐慌。

他不断地翻看着和李十安以前的聊天记录,妄图在其中找到一些甜蜜的瞬间来安慰自己,然而就在这时他收到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不放弃,你放心。

☆、第 54 章

离开付有成家的第三天,沈言还是没有去上学,他三天没有见到瞿娅了,怕出什么事,最后不得不发了一条微信告知瞿娅,如果再不开门他就报警。

门终于是开了,沈言进屋帮瞿娅把小彤换下的脏衣服全部洗了,怕自己出去以后回来又叫不开门,只好让外卖送了新鲜蔬菜菜,给瞿娅做了一顿午饭。

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瞿娅不动筷子,她看着沈言,眼里有说不出的怜爱,她意识已经有些混乱了,分不清屋子里那个婴孩是沈言,还是面前这个才是。

房间里忽然传来小彤的哭声,沈言放下筷子跑去房间抱孩子,看见两个孩子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瞿娅才慢慢清醒过来。

小彤在沈言怀里慢慢平静下来,瞿娅不由地想起她们母子搬来这个家之前以及之后的点点滴滴,想起孩子在这个家受的委屈,以及付有成那天跳出来戳穿的事情。

她忽然颤抖着声音问:“小言,你不喜欢女孩子……是不是妈妈让你失望了。”

沈言抱着孩子僵在原地,连嘴里发出的“嘘他声都停止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喜欢上李十安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能凭着本能回答:“不是。”

瞿娅安静又茫然地呆了半晌,缓缓说:“那就好,妈不能对不起小彤,又对不起你。”

“妈,你说什么?”沈言不明白瞿娅的意思。

瞿娅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她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捉起筷子来吃饭。

沈言察觉到瞿娅的异样,可还未等他问什么,又听瞿娅说:“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妈妈今天就收拾东西,明天你来接妈妈,我们一起走吧?”

瞿娅的转变来得太突然,沈言不敢相信:“妈,你说真的吗?”

瞿娅笑了:“真的。”

***

李十安是在瞿娅冰冷的尸体旁见到沈言的,少年不知何为生死别离,他只知道这个女人昨日还是鲜活的,她给自己织过手套,还给自己做过吃的。

瞿娅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楼下繁茂的绿化划破她的衣服和脸颊,这个活着怎么都要体面的女人,此刻死得如此狼狈。

沈言呆呆地跪在瞿娅的尸体旁边哭不出声音来,他在酒店开好了房间,还联系了一家租房的中介打算下午看房,回来是来接瞿娅走的。

警察验过尸体,也看过屋子,断定是自杀,付有成出差三天了,这会儿正打道回府。

沈言看着付有成回来后当着众多社区工作者的面,扑在瞿娅身上嚎啕大哭,又看着他为瞿娅的丧事忙来忙去,始终一言不发。

社区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们开导沈言,不断科普着“产后抑郁”的概念,然而沈言始终面无表情,就跟行尸走肉一样。

李十安在听李启山告诉她梁婧患了产后抑郁的时候没什么概念,他更多的震惊居然是自己亲身母亲要掐死自己,如今他终于明白,当年梁婧如果不离开他们父子,或许也会像瞿娅一样从楼上跳下去。

而如今梁婧在世界某个角落活着,或许还活得很好,他忽然察觉出一丝欣慰。

这天晚上李十安没有回家,他跟沈言一起挤在老余那张狭窄的折叠床上,沈言伏在他肩膀上低声啜泣,李十安低声安慰,轻轻捋着沈言揉乱的头发。

他满脑子都是问题,沈言该怎么办?他该去哪里?付有成那么讨厌他,会给他容身之处吗?高三的学业该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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