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断崖(9)

“没有,他很好。”

电话那头一顿,不是来告状的?

梁原把今天章奶奶的事说了一遍,电话那头千恩万谢。

时候不早,章佑明送梁原出来,“梁老师,早点回去吧,晚了没车。”

梁原见他神情凝重,知道他是担心奶奶。少年看似对任何事都不在乎,实际上心思都藏在心里没往外说。

“有事打我电话。”梁原又叮嘱了几句,乘车离开。

往临镇开的车少,梁原庆幸自己赶上最后一班,到终点站再去转车,算算时间,刚好来得及。

柏油路不是一通到底的,中间隔着一段石子路一段泥路,扬起的灰尘贴着车窗,浪花似的翻腾。

车子摇摇摆摆颠簸了好长一程,等终于上了大路平稳下来,天已黑透了。路灯隔上好长一段才亮一盏,车内车外都乌洞洞的。

车上乘客寥寥,每到一个站点,下去一两个,到末数几站,只剩梁原一个。大巴又突突开了一段路,停下,车里亮起灯。

司机把车熄了火,大声提醒:“到站了,都下车。”

梁原站起身,朝前喊:“师傅,我到终点站。”

司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闻声回头,“这班车短程的,不到终点站,你不知道啊?”

梁原指了指车厢内张贴的行车路线图,“这里标的站点是到的呀。”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我上午也是坐这路车来,是到的。”

司机从座位起来,走向梁原,也跟着去看路线图,“那是白天,夜班这趟就到这停。”说完盯着梁原看,“晚上没人去那,都打空车,咱们这的人都知道,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

梁原没答他的话,看了眼黑沉沉的窗外,“麻烦您帮我多开几站行吗?我多付您车钱。”

“姑娘,不是不帮你,这车都有规化路线,到点得去交车,都是安排好的,得按规定来。”

梁原透过车窗往外张望,外头乌云密结,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这里前后不着,实在没地方去。

司机回到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车,“要不这样,前面有个加油站,我把你捎过去,在那等等,指不定有出租车打那儿过。”

车里的灯又灭了,梁原心上一紧,看了眼还开着的车后门,“不麻烦您了,我就在这下。”

陈晖一整天没出门,最近得了几块不错的木料,一直在院里忙活。到点赶了陈小舟去洗澡睡觉,关上院门,习惯性落锁,手上顿了下,反向一拧又转回来,留着门。

他接着在院里刨木花,不时拿出手机,按亮看一眼,再装回去。

天空阴沉沉,云压得很低,看样子夜里会有场暴雨。陈晖看看天,停了手上的活,才把东西通进屋里,外头就噼啪砸下雨点,来势汹汹。

陈晖又一次掏出手机,终于拨出电话。

梁原一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

漫长的等待音断了,响起冷漠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再打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第九章

来电铃声响起的时候,梁原正坐在一张红色塑料矮凳上出神。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就要接听,一回神,想起这里是加油站。

梁原起身朝外看去,这场雨才起头,零零落落,珠子似的往下掉。她一狠心,冲进雨中,一口气跑到马路对面。

刚要接起,铃声停了。回拨过去,呼叫等待音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

“怎么还没回?”

“没赶上回去的车。”梁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乘车经历,说坐错车,好像也不是。

“人在哪儿?”

她也不知道这里的确切地址,就把刚才下车的站点报了,估摸了下加油站的位置,只说往前七八百米,方位是往南还是往北梁原不晓得,她分不来这个。

梁原环视四周,想再补充两句,把地方说详细些,可这里除了加油站,再没别的大型标牌或显眼建筑。

那头只说了句,“在原地等着。”就挂断了。

一通电话的功夫,雨势骤急,下得一点不留情,泼水似的,照着头往下浇,梁原收了手机往回赶。

憋了一个白天的雨终于敞开了下,雨点呼啦啦往地上砸。回到加油站,梁原浑身上下已全湿透。

回想一番下午的遭遇,竟有些哭笑不得。

车灯暗下来的一瞬,梁原脑中猛地闪过一则法治新闻的画面,恐惧念头一起,逃也似的奔下车。司机还朝她说了句什么,梁原没听清,心砰砰跳,擂鼓似的一下下敲在嗓子眼。

后车门没关,车子也没动,司机像是在等她的答复。梁原本能地要往亮处去,两盏路灯一前一后都相距不远,她朝两边瞥了眼,寻思着该向前走还是往后退。

车上的人似乎耗尽耐心,合上后车门。车子窜向前,留下漫天尾气。

期间不过八九秒钟的功夫,却像在火上过了一遭,她惊出一身冷汗,紧攥着手机的指头因太过用力而发了白。

梁原顺着汽车行驶方向朝前走,频频回头张望,期许能碰上过路车辆。

就这么过了十来杆路灯,周围的景物还是一个样。梁原正想着要不要退回去,等在站牌处,也好过这样漫无尽头地走。

才想着,发现远处亮着一面红光,细看一眼,是“中国石油”四个大字。这下知觉到自己警惕过头,人家司机师傅是好心。

加油站里没停车,地方小,梁原转了一圈,没找见便利店。中午随便吃了个面包对付,到这会儿,已是又饿又渴。

靠近加油站出口的一间小屋亮着灯,梁原走过去探看,一个老头正窝在床上看电视,房间逼仄,只摆了张床就占满了。

广告时间,老头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瞅见门外的梁原。

“干什么的?”

梁原简单说了下情况,问这边有卖吃的吗?答说没有。又问晚上有出租车来这里吗?回答仍旧是没有。

“过往车辆应该有吧,我在这儿等等行吗?”

老头抬高下巴,指向外头的塑料矮凳,“等吧。”说完盯回电视屏幕,再不搭理人。

梁原开始还站在路边等,天色渐晚,这地方偏,加上暴雨前夕,路上别说车了,能动的活物都没见着。后来她干脆缩在矮凳上,打算就这么熬一晚,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这边陈晖挂了电话,冒雨骑回自己的住处。上楼换掉湿衣服,取了车钥匙径直下楼。雨天道路湿滑,能见度低,这一路过去,花费的时间要比平常久些。

已是午夜时分,小屋里的老头还在看电视,加油站里静悄悄的。

梁原想打电话去问问清楚,陈晖是帮着叫了出租车,还是麻烦当地的朋友过来帮忙?转念一想,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叨扰人家,遂作罢。

眼前有盏高瓦数的白炽灯,灯光亮得晃眼睛,引得一圈小飞虫朝上头停停撞撞。

梁原盯着看了会儿,忽然有白光一闪而过,她起身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拐了个弯,两道车前灯破开雨瀑,直直闯进来。

她小跑着上前确认,车窗落下,陈晖坐在驾驶座,“上车。”

梁原回头看了眼,小屋里的老头还保持之前那个姿势,盯着电视没挪眼。她没再磨蹭,开了门上车。

陈晖像是忍着火,手上挂着车档重重往前一推,快速打着方向盘倒车。

自梁原上车,陈晖就没正眼瞧过她,一开口,语气不善,语调却平缓,“怎么跑这儿来?”

“学生家访。”梁原小声回他。

“家访一整天?”陈晖语气冷硬。

“临时有事耽搁了。”梁原声音又低了一度,心上发虚。明明早上交代过自己,不熟不识的地方不要单独一个人乱跑,才到晚上就出了事,又得麻烦人家。

“这里不比大地方,山里偏,晚上进去没车出来。”陈晖显然憋着火,这火起得莫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梁原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话,最后带上一句“对不起啊。”又麻烦你。

他不是为了这句啊!

像是涨满的气球,叫人拿针戳了个口,气散出去九分,还剩一口闷在胸膛里。

暴雨正在势头上,雨刷来不及扫净积水,车窗前模糊一片。车子缓慢向前,照这样的速度,到家得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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