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原轻轻揪着床单,低头盘算着一会儿要跟他说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语气,她再三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表现得太主动,正想着,忽听陈晖问她,“明天有空吗?”
梁原心想这是要约她出去。本着不主动不过分热情的原则,她故作思量片刻,“明天下午院里开会,大概率会拖得挺晚。”她轻摇了下头,“不太空。”
架子先端起来,让他也碰碰壁。
“几点开会?”陈晖问。
“三点半。”梁原如实相告。
“上午没什么事吧。”梁原日常工作不需要坐班,这段时间下来,陈晖已熟知她的工作时间表。
梁原拿不准他要干什么,模棱两可回道:“得看有没有突发情况。”
陈晖略一点头表示知晓,计算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半,那来得及。”
他从随身带的手提包里掏出一沓红本本,翻开摆在床头柜上,指给梁原看,“这是前几年买的铺子。”
说着手伸进包里又摸出两个红本,他翻开其中一本,“这是老家那套房子。”接着翻开另一本,“这是我在这边买的房,还没装修,回头照你喜欢的风格装。”
红本本通通展示了一遍,这还不算完,陈晖拿出皮夹子,从一排银行卡中抽出两张,给她细细讲解,“这张卡里放了些钱买理财产品,结算周期是一年,你收好。”“这张里头存着我这些年攒的钱,没多少,今年厂里压货,现金就这些,你拿着用。”
他把两张卡的密码和余额分别告诉梁原,然后不由分说把卡塞到她手里。梁原完全懵了,看看陈晖,再看看烫手的银行卡,有点不知所措。
全部家当交代完,陈晖说出今晚来这的目的,“明天上午回去一趟,把证领了。”
“啊?!”梁原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这么草率的吗?
显然她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陈晖目光沉沉看向她,梁原连忙找补,重新措辞,“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你看,这个……结婚是大事,还是要慢慢商议的,你说是吧。”
陈晖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还有什么问题,现在问。”
能有什么问题,梁原大脑一片空白,转动了半天,憋出一句,“是不是太快了点?”
“我们认识到现在快五年了,还快?”陈晖反问回来。
梁原支吾着,“但是吧,咱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没多久。”
“要是当初某个人不突然玩消失,这事也不能拖到现在,你说是不是?”陈晖又将了她一军。
梁原完全无力反驳,越说越是她的不对,她最后挣扎一下,“不然改天吧,反正不着急。”
“早晚都要领,明天日子挺好,就明天去。”陈晖想了想,又加了个理由,“天气也好。”能讨个好彩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人约定明早六点出发,来回六个多小时车程,领了证需要立马赶回来。
明天要早起,陈晖离开时特地让她早点休息,可眼下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挺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这几天梁原有认真审视过自己跟陈晖的关系,一直以来,确实是陈晖对这段感情付出更多,而她始终封闭内心,犹疑不前。
她以为换了新环境这段露水姻缘就会慢慢逝去,陈晖这个人也会被她彻底忘却。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对陈晖的用情,这三年来,有关陈晖的过往总不时浮现在脑海。
好几次夜深人静,梁原对着手机上那串熟悉的数字看了又看,拇指都悬在拨号键上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她告诫自己,不切实际的事不要想。
后来有了周平安,梁原的心思全扑到这个削减她负罪感的小娃娃身上,就再没想过其他。她想这辈子就这样吧,这么过也挺好。
与陈晖再次重逢,意外的,梁原平静极了。得知陈晖这几年一直在找她,要说完全不受触动,肯定是假,可真要向前跨一步,又实在做不到,她不想打破现有的稳定的生活状态。
可感情不会因为她极力回避忽视就不存在,压抑得久了,猛地宣泄出来,再往回收根本收不回去。梁原第一次认真打算起两人的将来,她想两个人先好好谈个恋爱过渡一下,等时机到了,结婚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然而晚上陈晖这一出把梁原的计划全打乱了,她对即将发生的巨大身份变化感到不安。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呢?她想了大半宿,直到凌晨四点才睡下,眯了没多久又被闹钟惊醒。
起来简单洗漱了下,梁原想着过去领证得照相,再匆忙总得搓个粉吧。化妆前要先换衣服,她站在衣柜前挑拣了半天,时间跟赛跑似的窜到六点半。她手忙脚乱套好衣服,头没梳,粉没打,飞也似的往外跑。
相比她的狼狈模样,陈晖看着要精神许多。在吃完陈晖递来的热乎乎的早餐后,梁原困意上涌,歪着睡了一路。
这一觉睡得极沉,梁原再睁开眼时车已下了高速。她睡得一脸迷糊,问陈晖,“到哪了?”
“再五分钟,马上到了。”
“啊?你怎么不叫我!”梁原翻开化妆包,拿出镜子照了照,还好脸没睡出痕印。
“怎么了?”陈晖不解。
梁原往脸上一圈圈上着粉底,“你车开稳了,我化个妆。”
民政局人不多,梁原长舒一口气,等了大约半小时,眼看号快到了,排在他们前面的一对男女突然闹起来。双方大打出手,周围人好不容易把他俩劝开,一句话没说拢,两人又扭打在地。
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争吵声差点把办事大厅窗玻璃震碎了。眼见梁原脸上的神情愈来愈凝重,陈晖一把将人拉了出去。
在外面站了七八分钟,里头终于恢复平静。叫号器接着报号数,还有一位就到他们了。
“进去吧。”陈晖去牵梁原的手。
手将将碰到就被躲开,梁原低垂着眼看地上,过了会儿,缓缓看向陈晖,轻声说道:“陈晖,不然……”
“到我们了。”陈晖看出她眼中的犹疑,连忙出声打断,紧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办事大厅里带。
第四十九章
返程的时间比预计晚,午饭两人随便吃了些快餐对付过去,就匆匆离开了服务区。
回到车上,陈晖拧开保温杯试了试水温,然后递到一旁,中午的饭菜太咸,梁原接过来连喝了好几口。杯子回到陈晖手上,他把剩下的水喝完,发动车子继续赶路。
车内很安静,偶尔响起一两声机械的导航提示语,两人都闷声不说话,一个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一个脸朝外,凑在窗边看风景。
看了一会儿,梁原视线移到车窗里侧,上面隐约映出她的脸庞。她撇撇嘴、蹙蹙眉,轻叹了一口气,靠回到椅背上。
她还在纠结今天眉毛没画齐,小红本上的照片没拍好,再一个她总觉得领证前后陈晖态度转变那叫一个大。
进去的时候,陈晖怕她跑了似的死死握着她,等松开了,梁原手背都红了。陈晖不光手上用力,话还一反常态得密实,连续说个不停,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证件办好,她只瞄了一眼就被陈晖收走。他把两个小红本装好,手也不牵了,话也不说了,只管迈开长腿跨大步往外走,留梁原小步跑着跟在后面。
两人沉默了一路,到了地方,梁原下车关上车门,才走了两步,陈晖从窗户里探出头,问她下午几点结束。得到答案后,他一打方向盘,毫不留恋地走了。
梁原对着汽车尾气在寒风中独自凌乱,这稀里糊涂的到底是去结婚还是去离了个婚?
傍晚,陈晖直接把人接回住处。一进屋,他人径直往厨房里钻,变戏法似的端出来一桌子菜。看得出来,有几个大菜是店里叫的,都对梁原的胃口。
屋里暖气足,梁原吃得鼻尖都微微发汗,她走去客厅那一侧脱掉套头毛衣,回来时经过摆着红酒的柜架,她问陈晖,“这个能喝吗?”
陈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答说:“过两天喝。”
“为什……”话才问出一半,梁原回过神,这几天来例假,难为陈晖比自己记得都清。
一顿饭吃完,陈晖在厨房收收洗洗,梁原跟在旁边要帮忙,被挡了出去。她一个人闲着无聊,自己在外间随便看了看。
电视柜旁摆着一盆半人高的绿植特别显眼,她从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会儿走近了弯腰细瞧,发现这株养护得很好的大高个是虎皮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