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没事儿没事儿,我车糙着呢!”
“小周?”梁原一下精神过来,重复念叨,继而不停道歉,“对不起啊小周……对不起。”
“嫂子,不是事儿,一点事儿没有。”小周被这郑重的道歉弄得有些无措。
到最后陈晖也跟着哄,“没事,没事的。”
终于把人哄下车。
等电梯的时候,梁原伸手挣开他,步子一摇三晃往楼梯间走,说什么也要自己走着上去。
楼道里就他们两个,梁原看上去很紧张,再三告诉陈晖小声些,不然会被教务处的人发现。
爬到一半,她抱着楼梯扶手再不肯走,怎么劝都不管用,陈晖蹲下来要背她,也不肯。
最后用她再三叮嘱的话吓唬回去,说教务处的人马上找来。梁原这下听话了,趴到他背上,让背回去。
回到家,陈晖把人放在沙发上,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出来时吓了一跳。客厅中间两张椅子摞高,上头站着个人,正踮脚去够吊灯上的水晶球。
陈晖没敢出声,悄悄靠近,伸手要去扶。梁原察觉到有人过来,脚掌落回去时身子歪了下,下一刻被人紧紧圈住,抱回到沙发上。
“怎么爬那么高?”陈晖松开手,眼睛看向她。
“给你摘星星。”梁原端正站好,双手攀着陈晖脖子,眼神迷离,醉意尽显。陈晖有些哭笑不得,这酒后劲儿可真不小。
“下周月考,你要好好复习……不能考砸,知道么?”
“好,都听梁老师的。”陈晖当她喝醉教训学生,很配合地答应下。
梁原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学校里的事,没头没尾的,陈晖一件都没听懂。她说累了,靠在陈晖身上,阖着眼,安静下来。陈晖把人抱进卧室,给她裹好被子,拉上窗帘,自己出去冲了把脸,回来时看见人又坐起来了。
屋里光线昏暗,陈晖走近,发现她满脸泪痕。他伸手去擦,“怎么哭了?”梁原靠在床头一动不动,闻声抬眼,又滚下来两行泪。她不说话,只管盯着他,眼泪像开了闸。
“我瘦了,婚纱穿不了了。”她轻声开口,脸上泪痕交错。“你带我去把它改小,好不好?”
陈晖手上一顿,突然意识到她醉酒后说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的,也难怪他听不懂。
见他没吭声,梁原有些急了,“说点什么吧,老不跟我说话,小心我……”她思忖了好久,也没找到能用来威胁的事。
她抬起胳膊盖住哭到发痛的眼睛,语气委屈至极,“说要跟我过一辈子,我答应了,可你人呢?”
梁原左手戴着腕表,宽表带没能盖住腕上缝合的伤疤。陈晖见过那道伤疤的完整模样,像素白的手臂上爬了条扭曲丑陋的蜈蚣,在那周围还有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疤,疤痕交错,触目惊心。
得有多绝望,才会对自己那么不留余地?
“你别哭。”他除了说这个,找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她的悲喜不来自他这里。
梁原胡乱抹了把眼泪,紧紧抓住陈晖的手,“我不哭……那你回家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不跟你吵架,不乱发脾气,不无理取闹,那些坏毛病我全改。”
她抽泣着,哭到不能自已,“周少楠,快回家吧……当我求你了!”
实在是盈满四肢脏腑的悲痛太过真切,酒精稍加催发,便一股脑倾泻而出,藏不下也收不住。
陈晖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言,直到梁原松开他的手,蜷缩起身子,头埋进臂弯里低声呜咽,肩膀不住地颤抖。
那身影看上去脆弱又无助,他终是没忍住,认命般把人搂进怀里。
第二十七章
梁原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屋里亮着一盏小夜灯,光线昏暗,满室静谧。酒后失态的片段在脑中逐渐浮现,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只记得自己抱着陈晖痛哭,喊的人却是周少楠。
她坐起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样,实在说不过去。
浴室里,镜子中的人头发凌乱,双眼浮肿,看到这幅样子,梁原可以想像自己当时闹得有多不像话。她接了捧水洗脸,冷水刺激得身体打了个寒颤,大脑彻底清醒,眼下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陈晖。
心理建设了许久,见面情景也想了好几种,最极端的一种是两人之间爆发激烈争吵,陈晖赶她出门,这场闹剧结束。
梁原知道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如果真的起了争执,她会很识趣地立马离开,不会等到对方赶人才走。
她打开卧室门,外头没亮灯,人不在。
沙发上放着她的包和大衣,梁原翻出手机看了眼,上头没有陈晖发来的消息。她想了想,用这样心照不宣的方式告别也好,免得见面彼此尴尬。
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刚好赶得上回去的末班车,梁原去卧室把被子铺平回原样,穿好大衣往外走。
下午陈晖接到石盛天的电话,约他出去谈事,他看了眼闹累了才睡下的梁原,推说不空。电话那头提到张弛这个许久不被人提及的名字,然后很有把握地报上见面地址,果不其然,陈晖改口应了约。
到了地方,不止石盛天一个人,他的表弟曹大伟也在。曹大伟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斜着眼看陈晖,从鼻腔里嗤了声,“呦!人来了。”他轻蔑地朝陈晖吐了口烟,把烟头弹向靠近陈晖那侧的烟灰缸里。
石盛天见状忙打圆场,“你们俩也好几年没见了吧!改天去台球室打两局,阿陈可别又给大伟让球。”
“石哥,别他妈跟他套近乎。”曹大伟满不在乎一扬手,眼睛转向陈晖,“直说了呗,年头你厂里那事是我找人去闹的。”
年头陈晖的板材加工厂里出了一批货,发到工地上当踏板用,结果工人从上头掉下来,摔伤了腿。当初客户要的板材规格陈晖厂里没有,底下的人就从石盛天厂里调来几件。出了事,石盛天手下的人推脱个干净,还倒打一耙找人上门闹。
这事不算完,当天晚上陈晖厂里起了大火,整一片厂房烧了个干净。
“我知道。”陈晖点了支烟,接着说:“后来还干了件大的。半夜亲自去放火,爬着进厂里洒汽油,再从小门出去点火。”
此话一出,石盛天和曹大伟脸色全变了,尤其是曹大伟,眼神慌张至极,脚也不翘了,脸也不横了,手放膝盖上紧张地来回搓。
两人眼神互相换了换,都没敢吭声接话。陈晖呼出蓬烟,不急不缓往下说:“那晚厂里没人,要是伤了人,这事……”
这是陈晖一直顾忌的地方。年头曹大伟刚放出来的时候找过陈晖撂狠话,“老子现在啥都没有,跟你玩玩儿的本事还是有点儿。你咋让我不痛快的我咋给你整回去,反正贱命一条,大不了再进去。”
厂里起火的时候陈晖人在外地,接到电话说出事了,他第一反应是完了,陈暎和陈小舟出事了。
事发前厂里的监控被人为破坏,纵火时间在半夜,现场没有目击者。然而当晚厂房侧门外停了一辆轿车,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正巧开了停车记录功能,录下了纵火全程。
这事陈晖没往下追究,可两边人先前有过争执又大打出手,石盛天那边的人很难不被怀疑。后来石盛天大张旗鼓摆酒试探他,陈晖明面上对此事避而不谈,话里话外却十分明朗,赔偿也好,以后生意往来也好,这上头的钱他都不要,但要把坏心思打到他家里人头上,事情绝对没完。
石盛天心下了然,回去后告诫曹大伟别再招惹陈晖。曹大伟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主,发起疯来什么都下得去手,可事后却犯怂怕死判若两人。
厂房起火,警车消防车都出动了,曹大伟见了吓得躲到石盛天家里,求石盛天给他想想法子,千万别被查出来。
消停了一段时间,他见陈晖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断定陈晖手上没证据,完全没了事发后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
眼下事情被突然提及,连带犯罪经过一并还原出来,曹大伟听得冷汗直冒,坐立难安。
石盛天给陈晖倒了杯茶,陪笑道:“阿陈啊,大伟儿子没了,老婆也跑了,他在里头关了几年,这儿出了问题。”石盛天往脑袋上指了指,又干笑两声,眼神示意曹大伟上前。
“对对——脑子犯病,人糊涂。”曹大伟连忙跟上编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