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不生你的气,胜却千言万语。
他听得懂,却又怕是自己弄错了,紧紧捧着她的手,巴巴地问:“凤姮,不生我的气,是什么意思?是将你抓回来,不生气,还是……,迷罗坊的事……,亦或者,是这些年……”
阮君庭的喉间,越说越是哽咽,越是说不下去。
只好又低下头,将她的手背牢牢抵在额间。
他的乖乖,他捧在心尖上,小心翼翼疼爱的宝贝,当时尚有孕在身,却不顾一切追随他而来。
这五年,她受了多少苦,忍了多少煎熬,她从来没说,他也不敢去深想。
生怕一旦知道了一切,会自责得一掌将自己劈了!
阮君庭的肩头,又不易察觉的轻颤,凤乘鸾的手背上,便有些湿润滚烫。
他极力克制压抑着自己,不想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可眼中潸然而下的泪珠依然是藏不住。
知道他哭了,凤乘鸾的心,如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眼角也有东西晶莹闪烁,之后也随着他越来越难抑制地颤动滚了下来。
“玉郎……,我真的不生你的气,你欺负我,你忘了我,你恨我,都是因为……,你心里,全都是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凤姮!”他猛地抬起头,面上满是泪痕,起身将她抱住,再也不想克制,失声痛哭,哭得像个孩子,哭得肆无忌惮!
他有多爱她,这五年,就有多想她。
记忆里没了她,一颗心却时刻念着她。
他像个盲了的人,明知心头被挖去了一块血肉,却只能在黑暗中摸索,那般的绝望、孤寂和无助,而这一切,也只有她明白,她懂!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凤姮,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
头顶,龙床上临时匆匆换上的大红喜帐,他小心翼翼抱着重伤之下,脆弱如纸片一样的人,将额头,鼻尖,薄唇,与她的脸颊紧紧贴合在一处,仿佛只有这样,她才再也不会离开。
——
昊都城外,远山之上。
温卿墨口中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倚着块大石头,望着脚下的灯火阑珊,有些寂寥,闷得无趣。
终于,身后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他才嘴角一牵,吐了口中的草棍,扭过头来,幸灾乐祸,“让蝶宫宫主重伤之下,爬这么高的山,实在是辛苦了哦!”
水长吟上来时,几乎已经是手脚并用,此时靠着一株树大口大口喘气,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我已经来了,你可能有办法救她?”
“没有。”温卿墨果断冷漠地丢出两个字,转过身去,继续望向下面帝城的方向,“本来,今晚洞房花烛之喜的,该是姜洛璃,可又被那丫头给破了局,啧啧,真是可惜。”
“不!你一定有办法!”水长吟顾不得再与他周旋,径直扑了过去,跪在他背后,“你既然答应见我,就一定有办法救她!我求求你,你告诉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本就生得阴柔,此时又受了伤,泪水涟涟间,梨花带雨,倒是如这山上不胜夜露的青草尖儿。
“唉——!”温卿墨事不关己般的凉凉一叹,“赤蝎血狱,本是你们的地方,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没人比你们更清楚。她已经进去几个时辰了,该享受的,怕是已经都享受了,你说是不是?”
水长吟听他这样一讲,竟然也争辩不得,一时之间,心灰意冷地瘫坐了下去,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
“她是天生的公主,一辈子骄傲,本是人上之人,如今遭了那样的罪孽,就算是活着捞出来了,你觉得,她还会有活下去的心思吗?”
温卿墨转身,笑吟吟对水长吟摆了摆一根白净修长的手指,“她呀,已经没脸活着了!对她来说,救她出来,让她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那怎么办?”水长吟低低一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东郎王,我……”
他的唇,动了动,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
温卿墨眉梢一挑,了然,“行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你对她是真心的,所以今日让你来,就是给你指条明路。”
水长吟膝行了一步,迫切道:“你说!”
“杀了她!”
“……!”
“不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人,最渴望的,不是活下去,而是尽快了断。”温卿墨伸出冰凉的指尖,勾了勾水长吟尖尖下颌,“对于如何对付活人,你们蝶宫的人,应该比我更懂。”
水长吟缓缓站起身,爬上山来时被灌木荆棘挂擦得凌乱的衣袍,随着纤细身体,慢慢从地面掠过,之后迎着山峰,贴裹在身上。
血狱,是个有去无回之地,他既然要亲自送她上路,必是就要与她同去了。
“我懂了,多谢东郎王。”
他万念俱灰,如行尸走肉般木然转身,一步一步,踉跄下山。
温卿墨望着他的背影,玩味一笑,扭头重新看向下面的璀璨灯火。
关于那第三个命令,姜洛璃那被脂粉糊满的脑子,所能想到的只有让阮君庭自尽。
只死他一个,多没意思。
多亏他大发慈悲告诉了她,才能将那最后一点残毒,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快,他就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将九御所有稍成气候之人全部铲除干净。
至于最后一个阮君庭,既然弄不死,那就让这位刚刚大权在握的君皇,去会一会正在羽翼渐起的沈霜白。
两强相争,鹿死谁手,都没关系。
死一个,就是赚了。
若能同归于尽,就赚大发了!
第387章 轰轰烈烈地将你娶回来
凤乘鸾早上醒来时,睁开眼,看见头顶的喜帐映得满殿红霞,身边枕畔却是空了。
她下意识地将手在无人的锦褥上抓了一下,一颗心立时就提了起来。
他去哪儿了?!!
“玉郎!玉郎?”
凤乘鸾勉力下床,又是一阵眩晕。
硬挨了浩劫一剑还能活下来的,她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玉郎……”她慌忙趿上床边的鞋子,声音柔弱地凄惶,脚步踉跄间,想要推门出去。
可指尖还没碰到殿门,那门,就刚巧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除了耀眼的日光,还有阮君庭的盛世容颜,“你醒了?”
他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银发被和煦的阳光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色,逆着光影,望着她笑,煞是好看。
“玉郎!”凤乘鸾不顾他后面还随着许多宫人,一头扑了上去,踮起脚尖,将那脖颈紧紧抱住,竟然就哭了。
昨晚是谁哄了谁,今早就颠倒了过来。
阮君庭万般宠爱地将脖子上挂着的人抱住,“你可是以为我又出去发疯了?”
“没有……”凤乘鸾还要争辩掩饰一下。
“呵。我不过是去沐浴更衣了一番,免得你嫌弃,”他用额头定了定她的脑门,偷偷道:“太脏了。”
噗!
凤乘鸾脸上还挂着泪花,就这么简单被他逗笑了。
阮君庭回头示意,身后的宫人便训练有素地鱼贯而入,将寝殿中的那些与大婚有关的布置全数撤去。
“等你好些了,就搬出去住。这帝城中的宫殿,随便你选,若是看上了宏图殿,我就叫人将龙椅搬了,给你改成闺房,可好?”
让她搬出去住。
凤乘鸾眼帘稍微有些落寞地忽闪了一下,可转念一想,他现在是九御的君皇,很多事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我知道了。”她温顺地应了。
阮君庭却是有些兴奋,只想着她该住在哪儿。
“紫极宫太大,若是搬出去,我们就离得太远,想看上一眼,都要走好多路,我等不及。可若是住在这里,便是要择个偏殿。”他将她扶着坐下,又用手掌在她头顶柔软的头发上抚了抚,“你不该住在偏殿,你怎么能住偏殿呢。”
凤乘鸾没吭声儿,微微低着头,望着他腰间垂下的玉珩出神。
头顶上,阮君庭依然在纠结,思前想后,念念道:“搬出去,真是麻烦。可是,你若是不搬出去,叫我如何轰轰烈烈地将你娶回来?”
“……!”
凤乘鸾蓦地抬起头。
“什么?”
她一脸茫然。
阮君庭这才发现,她那脑袋瓜子完全没有跟他在一条线上!
他抬手就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什么!你说什么!娶你啊!难道让九御的君后,从孤的寝殿里挖出来,再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