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是真的在这罗网之下,又如何能倾覆得了它!
“玉郎,其实,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管,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阮君庭转头,深深看她,之后,浅浅一笑,有些苦,“乖乖啊,来不及了。”
你若是知道凤家被人步步紧逼,进退维谷、内外交困的现状,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他将她的小手紧了紧,“今晚我们稍加休息,明日留下一人带着瓜儿慢行,其他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尽快抵达守关山。到了那儿,我们还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办。”
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凤乘鸾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阮君庭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瓜儿绕过来,挤在了两人之间,抓住阮君庭的手,“好叔叔,明天,我也跟你去北辰吗?”
“是啊。”阮君庭拍了拍他的小脑瓜,“在北辰,叔叔家里还有好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以后就跟他们一起读书识字,骑马射箭,练习武艺,不但有人作伴,而且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夏焚风补充道:“还可以管王爷喊爹!”
然后,被秋雨影瞪了一眼。
瓜儿乐得拍手,“那漂亮姐姐也一起去吗?”
阮君庭笑眯眯看了眼凤乘鸾,“她自然也是要去的,叔叔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瓜儿眨眨眼,好像懂了,“哦,那是不是到了那里,姐姐也可以喊你爹了?”
阮君庭:“……”
凤乘鸾:“……”
——
这天晚上,夜似乎特别长。
众人在山神庙中简单安顿,临睡下前,凤乘鸾笑眯眯递给阮君庭一壶酒,甜蜜蜜道:“王爷,按太师父的要求,您该喝酒了。”
她对他挤挤眼。
阮君庭就浅浅一笑,“喝了之后,你不可欺负本王。”
“放心吧,不欺负你,欺负谁呀!呵呵呵……”凤乘鸾的小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推得他酒还没喝,人已经晕乎乎地了。
等看着阮君庭将那一小壶酒喝光,之后,扑通,一头栽倒,凤乘鸾站起来,脚尖将酒壶一脚踢开。
回头,目光在秋雨影和夏焚风之间选了几个来回。
那俩人立刻安静如鸡,坐在火堆边,不约而同道:“我不知道。”
接着又同时指向对方,异口同声,“他知道!”
凤乘鸾指尖将长凤刀刀刃一抹,在阮君庭头顶上比划了一下,“你们两个,主动站出来一个给我说清楚,南渊凤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老老实实地说清楚!若是有半个字假话,我就把你们王爷剃成一只秃驴,看等他醒了,是收拾我,还是收拾你们俩!”
这种没道理的威胁,王妃居然也想得出来!
夏焚风用肩膀撞了一下秋雨影,“老秋,你嘴巴比我灵光,你去。”
秋雨影不动。
王爷不准说的事,谁说谁死!
夏焚风又撞了撞他,“喂,你怎么说,也是单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死了也没人心疼。我就不一样,我还有听听在守关山翘首期盼着呢,估计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说起诗听,凤乘鸾立刻网开一面,手指头指向秋雨影,勾了勾,“你,出来说话!”
秋雨影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是,王妃。”
他始终是阮君庭身边第一谋士,稍加思虑,就可以把一件事,想说重的,说重的,想说轻的,说轻的,三言两语,不但将百花城中的情况,与凤乘鸾说了个通透,而且还没引起她很大激烈的情绪。
可秋雨影那双手,却还是在袖中暗暗蓄劲,王妃若是想要突然调头跑回百花城去,他就得当机立断,把她给摁住!
不然,明天没法向王爷交待。
凤乘鸾冷静了一会儿,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稍加整理思绪,“如今半个月已经过去,皇上还在等景元熙巡查十七路军阀的结果。但是景元熙怎么会那么老实地办事?他这一次,收集父帅谋反的罪证只怕没那么容易,但要借机拉拢各个凤系旁支,分心离间各部与父帅之间的关系,釜底抽薪,倒是可能性更大!”
“王妃英明,所以景元熙这一次,只挑了十七路军阀中的八个地处要塞,且手握实权的营部,亲临了一两日,期间,还斩了两名凤姓将领立威。”
“杀鸡儆猴。”
“正是。”
“那么,王爷是怎么打算的?”
“王爷……”秋雨影有些为难,“实不相瞒,王爷担心王妃忧虑,不准属下等擅自透露。”
“说!”凤乘鸾一声沉喝,之后又压下胸中的焦灼,耐着性子道:“秋将军,我一向敬你,也知你忠心无二,可这件事,是我的家事,出事的人,是我的父亲,要怎么决定,无论王爷,还是谁,都不能替我做主。”
“王妃说的是。”秋雨影犹豫再三,“其实王爷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也并非有心隐瞒,只是怕吓着王妃而已。”
“他自以为是!如今离百花城越来越远,越来越鞭长莫及,如何帮父帅解围?”
“呵呵,王爷的计谋,其实只有两个字,开战!”
“……!”凤乘鸾心头一惊,旋即冷静下来,“他擅自开战,只怕会中了北辰很多人的下怀!”
“这也是无奈之举,眼下,这是唯一既能将王妃安然离开南渊,又能助凤帅从危难之中脱困的两圈之策!”
“他打算什么时候开打?”
“待王妃过境。”
凤乘鸾微微低下头,没再吭声,心头有些酸楚。
“王妃今夜,可再看看南渊的山水,战火一旦燃起,您身为北辰的靖王妃,只怕,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了。”凤乘鸾立在原地,袖中的手,紧了紧。“我想一个人静静,有劳秋将军了。”
“王妃,你不会擅自离开的,对吧?王爷的脾气,您比属下更清楚。”
“放心。我现在就算快马加鞭赶回去,也无异于飞蛾扑火,什么忙都帮不上。”
“王妃清楚这个道理,属下就放心了。”秋雨影对着她的背影,躬身一揖,之后回了庙中。
凤乘鸾两步飞身,跃上山神庙不高的土墙,望向南方。
这晚的月色,有些昏黄,不甚明朗,就如人心,纷乱莫名。
守关山一旦开战,南渊朝廷惊惧之下,必定会重新祭出父帅。
可这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凤家,以后该何去何从?父帅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难道还要一次又一次跪在那金殿之上,负荆请罪?
景帝在位,至少还敬重外公,仰赖父帅。
可他若是有一日崩了呢?
景元熙本就是一个阴险卑鄙,食腐为生的鬣狗,如今,这鬣狗还是个残了的,一旦得势,必定一方面更加没有底线地肆虐,另一方面,更加依赖暗城的势力!
还有北辰这边,战火一旦烧起来,又岂是说停就停的?
北辰的主战派一向强硬,定会趁此机会,想办法向守关山增兵,阮君庭稍有不慎,这场仗,就会弄假成真。
而且,她身为南渊和亲的公主,必定会成为肃德牵制他的把柄。
只要她在,阮君庭就要有所顾忌。
而他身上的瑞龙脑尚未清除,本身就在与太后的势力进行一场暗战。
这一步步,一桩桩,实在令人不敢深思。
进,则拯救天下,退,则独善其身。
阮君庭说得倒是容易。
可是有她在,他真的能来去那么洒脱吗?
还有最重要的!
肚子里的孩子!
他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有了孩子。
凤乘鸾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本打算等到回了北辰,一切顺遂的话,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那么喜欢孩子,一定会高兴地不知所措!
可眼下看来,还是暂且拖一拖吧。
不能在这个时候,分了他的心。
——
与此同时,百花城上空,星光璀璨,却照不穿整座城的一片愁云惨雾。
温卿墨在屋前花园里,伸伸胳膊,伸伸腿,舒展一番筋骨,深深呼吸外面的空气。
在床上生生躺了半个月,真是闷死了。
“太子殿下身子大好了?”身后,一个声音,很轻,却坚定。
他毫无意外地回头,果然是凤静初,“你还是忍不住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