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冷不防,被凤乘鸾两只小手突袭,这一推,好大的劲儿,她整个人随之扑将上去,扑通——!
两个人一起摔入池中,溅起满池水花。
水色还未落尽,她已经攀着他的肩头!
猝不及防地好,令人有些受宠若惊。
凤乘鸾的手,搭上他的肩头,将湿淋淋的衣衫扯去。
她一面斜着眼盯着阮君庭的肩头,赫然眼睁睁看见,他肩头的刺青渐渐显出墨色。
一只猛虎的利爪,悍然出现!
与前世风雨亭中那模糊的记忆,合二为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蓝染!
心底沉沉一声唤!
她双臂环过他的身体,将正拥着她,无比认真的人紧紧抱住,蓝染,是你吗?是你吗?是不是你?
她眼眶中,滑落的泪珠,比起温泉水,有些凉。
阮君庭蓦地睁开眼,将鼻尖轻抵着她的鼻尖,温声低语,珍而重之,“怎么哭了?嫌弃我又欺负你了?”
他有些慌,小心翼翼用指尖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
凤乘鸾恍惚间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眉眼,这么近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前世今生。
“蓝染……”她极小的声音,却似用尽了全部力气。
他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风雨亭里的人,不会错!
她仿佛记起那夜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的脸,他的气息,他的一切,都与眼前这人,如出一辙!
可就这一声,阮君庭紧紧揽着她腰间的手臂,骤然一松。
他在水中,向后退了一步,“所以你刚才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证明,本王是不是你的蓝染?”
“不……”凤乘鸾想解释一下,却又觉得,他说的并没有错。
“你为了寻到他,不惜如此主动投怀送抱?本王若是那并不存在的人,你就欣喜若狂,本王若不是,你便弃如敝履?然后再去寻了下一个肩头有刺青的男人,看看他是不是?”
“不是的,阮君庭!”凤乘鸾有些慌了。
“他的肩头有些什么,竟然需要靠你如此手段才能证明?你们之间,只是他几千里送你回家?”他的嗓音里,已经酸得不能再酸,“你就这么想找到你的蓝染?”
阮君庭的手,背向身后,暗暗紧了紧。
他凝视她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睛,她越慌,越急着想解释,他就越是心尖酸地发疼。
“凤姮,这番话,本王只说一次,你听好了!不管你上辈子的蓝染是谁?哪怕他就是阮君庭,那也不是本王我!你已经死过一次,前世之事,不管你与他做过什么,都可以一笔勾销!但这一世,你只有本王一人,心中眼中,永远都没有什么蓝染!”
他转身再不顾她,大步离开温泉,肩头湿透的浴袍半掩,贴裹在脊背上,那青黑色的猛虎,隔着衣衫,仿佛呼之欲出。
“送王妃回去,除夕夜宴之前,再也不准出来!”
“喏。”外面,秋雨影应声答道。
凤乘鸾呆呆立在原地,一颗心仿佛沉入不见底的深潭。
如果他就是蓝染,那上一世濒死之时,那个料理她身后事的又是谁?
阮君庭对今日之事,如此震怒,却毫无意外之色,以他那般缜密心思,是不是早就已经循着她与他讲的前世之事,寻到蛛丝马迹,之后洞悉了一切,可没有与她提过半个字!
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小心眼儿,不喜欢她提那两个字?
凤乘鸾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木然跟着秋雨影,又老老实实回到关禁闭的那间红灿灿的屋子。
第202章 他没有蓝染的记忆(2更)
新年前剩下的这几日,她再没砸东西,也没骂人。
每天,除了按时吃饭,就在发呆。
诗听见她不闹了,反而开始害怕,“小姐,小姐啊,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
“我没事,我只想静一静。”
凤乘鸾披着棉被,盘膝坐在床上。
被没收了那婆子的衣裳,就只能继续穿着两件小衣在房中。
她的确需要安静一下,认真将与阮君庭之间的感情理出头绪,认真想一想,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还有以后,该怎么办?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蓝染到底是谁,又在哪里,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阮君庭是与不是蓝染,也都不会妨碍她喜欢他。
前世的执念,如今成了一个死结。
这一世活着的人,过了奈何桥,本就不该有前世的记忆,她能回来,是天赐的恩典,又为何紧紧捏着这个死结不肯放下?
记忆!
凤乘鸾忽地豁然开朗。
是的,阮君庭介意的,并不是蓝染是谁,而是他并没有蓝染的记忆!
守关山的那一战因她的重生而消弭,他便没有了化名蓝染时与她共同经历的一切,所以,他与那个时间里的自己,成了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阮君庭那么傲娇的人,生气起来连自己都不喜欢,自然更不会喜欢什么蓝染。
所以,他说得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蓝染,有的,只有阮君庭!
凤乘鸾绷紧许久的嘴角,终于华丽灿烂地一弯,之后又惨惨地一咧嘴,托腮一叹。
天啊!她上辈子难道真了稀里糊涂把北辰靖王给睡了?
父帅当时若是在天有灵,会不会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还有阮君庭,她等了他一辈子,找了他一辈子,最后又死在他手里,他就一直戴着面具不吭声,跟她杠了十七年,从生到死!
他那颗心,该是有多扭曲,多变态?
亦或者……
他因为父帅的死,从一开始就没办法与她坦诚相见,也只有强行打下南渊,才能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
可却没料到,当他带着十万魔魇军来时,她却被迫嫁了别人,成了南渊的皇后……
于是,他不愿她成了亡国的皇后,背上沦为敌囚的污名,亦或者叛国的罪名,就心甘情愿地退回守关山,陪了她十七年!
他与修映雪大婚的那晚,耗在山顶,望着南边,烂醉如泥,人们都说,他想要南渊想疯了。
人们都说,他那天娶的,不是修映雪,而是南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谁!
那时候的他,该是有多心碎……?
一滴泪珠,掉在手背上,好烫。
凤乘鸾抹抹眼,抬起头来,定了定神。
不想了,都过去了!
回头好好哄他就是。
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
——
关禁闭的日子,七八天一晃而过。
除了为着跨岁夜宴,来过两拨人试衣试妆,就再没什么人有烦凤乘鸾。
阮君庭自从那日之后,第二天便消了告假,重新上朝,每天散朝后,又留在宫里,指点阮临赋功课,很晚才回王府。
即便回去了,也不往那旮旯里挂着红灯笼的屋子看一眼,径直去了观雪楼,每晚忙到几近天明,再在楼中榻上和衣而卧,小睡片刻,便接着再去上朝。
如此直到夜宴前夜,秋雨影立在书案便替他研磨,思量了一番,小心劝道:“殿下,明日便是宫中大宴,王妃按例,该与您一同赴宴,但娘娘她至今尚且不知自己是您的王妃,这明日宴上……”
阮君庭笔尖一顿,“不管她!”
秋雨影呵呵陪笑,“王爷嘴上说不管,可这心里,岂有一刻放下?”
这观雪楼中,书房的窗子,可是一直都没关。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王爷坐在窗边,只要抬眼,就能看见她那屋子里是亮着灯,还是熄了灯。
那边若是不熄灯,他就无法专心于案头。
那边若是熄灯太早,他就更心神不宁。
阮君庭的笔就停住了,随手重重向桌上一丢,墨色将公文染了几道,烦躁地向椅背上靠去。
秋雨影便浅笑地收了手,静静陪着。
良久,阮君庭才淡淡道:“她心中,并无本王。”
这一句,该是实在无处可诉说,又将他当成十余年同生共死的兄弟,才勉强道出来的吧。
秋雨影静默转身,便往外走。
“干什么去?”
秋雨影脚步稍停,“既然心中没有王爷,又活着乱您心神,属下就去替王爷处置了。”
阮君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