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理了一下神色,接着道:“不过臣妇家中,的确有一北辰来客,姓蓝名染,乃出自魔魇军殓尸营,与三女乘鸾交好。臣妇以为,既然南北两国已停战议和,那随后便可商旅开放,蓝染不过是一退役的后勤殓尸官,既然与小女交好,臣妇也不该过于迂腐,横加阻挠,免得被人说我凤家心胸狭窄,挟怨记仇,与皇上祈望天下太平之愿相违背。”
她说的坦坦荡荡,光明正大,还顺便又把景曜给拉出来当垫背的,一时之间竟然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有吏部尚书冷笑,“哦,凤元帅号称在边关与北辰靖王苦战十年,如今议和的国书还没盖上皇上的玺印,这凤家后院就开始养了魔魇军的人!还真是交情匪浅啊!”
谭不同身为京兆尹,居三品,上朝时站得还是比较靠后,此时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蓝染此人,正是前几日于鹿苑意图密谋刺杀太子殿下之人,当时皇后娘娘仁德为怀,息事宁人,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行刺皇子?”景曜高高坐在明堂之上,却被这两边的说辞推动开始左右摇摆。
谭不同接着道:“而且,那日在鹿苑之中……,额,臣不敢说!”
景曜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眉头拧了起来,“你说!朕的金殿之上,没什么不能说的!”
“是!”谭不同道:“那日鹿苑之中,凤家三小姐先是蓄意坑害下官的小女,以至左腿留下终生残疾。后又对容相之女痛下杀手,一直追杀至鹿苑深处。当时场上还有诸多京城贵女,皆因她受伤,却敢怒不敢言。臣身为京兆尹,当以皇都安宁为己任,决不能坐视此等悍女凶徒继续逍遥下去,所以今日豁出丢官舍命,也要将事实向皇上呈报!”
此时朝中,依附于容虚成的官僚,有不少人家的女儿都是那日虽容婉下场打马球的,的确女儿都不同程度受了伤,此时谭不同一开口,便一时之间七七八八站出来好几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都老泪纵横地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此时,户部尚书站出来,“启禀皇上,臣还听闻,凤家的三小姐,平日就仗着父亲手握兵权,极为乖张,曾在城中扬言,‘谁若是敢坐在她凤家的前头,尽管试试看!’这样的话。”
容虚成等下面七嘴八舌的都说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眼见景帝的脸在皇冕的阴影下已经有些发青,便接着道:“皇上,臣以为,其实这些都是小事,不该拿到朝堂上来说道,但窥一斑而知全豹,凤家一个幺女便如此乖张,一来可见凤帅与夫人平日疏于管教,二来,这权势熏天之下,父母私下里的言行如何,即便没人唆使,光凭耳濡目染,子女们也都学会了。”
第115章 大凤乖,能打更能撕!(2更)
于是下面就由朝臣议论纷纷,“哎呀,这还了得,姓凤的一个丫头就闹得皇都里人人不得安生,那凤家的儿郎可都是带兵的,凤家嫁出去的女儿,可都是封疆大吏的夫人,这要是哪天心情不好闹起来……”
景曜的心里,就是咯噔咯噔地跳,可见下面凤于归夫妇坦然跪在如雨的吐沫星子底下,竟然面不改色,不由得又深深佩服这俩人的大将之风。
“凤于归,龙幼微,你二人可有要解释的?”
龙幼微抬头微笑,“陛下,方才众位大人所言,无不提及小女,陛下虽然不会偏听偏信一面之词,但臣妇的女儿,此时的确并不在家中,无法前来当面对质,臣妇又非当事之人,若横加为小女辩白,又会被人说偏私袒护,所以,臣妇的确不知该如何解释,请皇上恕罪。”
容虚成鼻子一哼,“不在家中就完了?”
龙幼微颔首道:“的确不在家中,而是在渊华殿中服侍皇后娘娘!”
满朝:……!
她重新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晃得景曜心虚,自家太子偷了人家的女儿,自家皇后又将人家女儿给抢回窝里去藏着不还,这事儿,要是往难听了说,那是一等一无赖干的事!
他招招手,吩咐刘德茂,“去渊华殿,传凤三来前朝对峙!”
“是。”刘德茂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龙皓华始终没说话,两手揣在袖中,静观朝堂上的百丑图,眸光流转间向自己女儿欣慰地浅浅一笑,看来,今日之事,无需他老人家出手了。
江湖上有种叫做“与天同寿”的刺杀方式,就是用剑将自己刺穿,之后再刺穿敌人,用自己的身体将敌人死死抵住,使其无法挣脱,最后同归于尽。
龙幼微此番,故意引的他们细数凤乘鸾惹的那些祸端,之后再逼迫景帝放人出来相见,虽然有所牺牲,可总比母女两隔着一道拱墙,音讯全无,令人牵肠挂肚强得多。
而且凤乘鸾如此声名狼藉,东宫再想要人,也该三思了。
凤乘鸾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从渊华殿到了前朝金殿,她的身影一在金光灿灿的大殿那一头出现,龙幼微便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龙皓华也是眉毛胡子一舒,这个丫头,似乎和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踏入这金殿之时的步态,龙虎生风,不怒而威,不像是上朝见驾,反而像是来接受朝拜的。
然而,那种气势,又仿佛是一瞬间的错觉,转眼间,凤乘鸾已经走到近前,向他龇牙一笑,依然是从前那黄毛小丫头的模样。
凤乘鸾这一路过来,刘德茂可是没少受罪,又是哄,又是吓,又是掐,又是抡,反正十八般武艺全过了一遍,老太监嘴巴再严也受不了,就把前朝发生的事简单讲了一遍,顺带提了一下凤帅受了点伤,让她待会儿见了一定要按住脾气,一定一定要淡定!
凤乘鸾上殿,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爹娘跪在中央。
她的爹娘,那是人中的龙凤,是整个南渊最耀眼的存在,何时这样众目睽睽之下长跪不起的?
而且他爹还赤着上身,打满了绷带,负着荆条,明摆着是来请罪的!
她眼底动了动,行至凤于归身边,先恭恭敬敬向着景曜一拜,“臣女凤乘鸾叩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曜有点意外,都说这丫头性子又烈又野,可今日这等情形下上殿见驾,居然完全沉得住气,倒也难怪她在渊华殿这么多天,也没听说闹出什么乱子。
朕的皇后,果然还是识人的。
龙幼微见女儿这般稳如泰山,也松了一口气。
她将此归结为将门虎女,终究是天生就有胆有谋有魄力,第一次上金殿,能如此淡定,分毫不乱,不但有礼有矩,而且举手投足尽是大家风范。
只有凤乘鸾觉得这都没什么,因为二十年前,这殿上的人,只要还活着的,后来都跪在了她的脚下!
可惜他们的膝盖,她并不稀罕。
她看了眼身边的凤于归,眼眶就忍不住有些红,“父帅,可还好?”
凤于归勉强对她笑了笑,“无妨,为父撑得住。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你且专心回皇上的话就是。”
“是。”
凤乘鸾将脸扭过去,不看父亲,她从守关山离开的时候,爹还好好的,现在,却伤成这样!
不但伤了,还跪在这里负荆请罪!
她在宫中这几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后槽牙,不禁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上面,景曜的声音响起,“凤乘鸾,朕问你,你要老实回答,你可曾在皇都之中,当众扬言恐吓,声称无人胆敢坐在你凤家前面?”
凤乘鸾淡定抬头,“回陛下,确有此事。凤家今日的地位,是皇上给的,所以无人能坐在凤家的前面的殊荣,也是皇上您赐的。”
容虚成眼神一凛,“大胆!你这是要将天家至于何地?”
凤乘鸾面无惧色,还有些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地看向容虚成,“皇上?皇上自然是坐在凤家头顶上啊。难道在容相心中,皇上只是坐在您的前面?”
容虚成张嘴就被她将了一军,慌忙向景曜躬身,“皇上明鉴,臣并无此意。”
凤乘鸾说的句句在理,却分明是耍无赖,惹得景曜方才升起的不爽噗地就消散了。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马屁拍得舒坦!
“那朕再问你,方才众臣指控你于鹿苑当众行凶,伤及数人,你作何解释?”
“鹿苑?”凤乘鸾眨眨眼,“马球比赛本就是凶险的活动,开场之前,我们各自都已向全场言明,摔死摔残,各听天命,当时几位皇子殿下也在场,可以作证啊。你情我愿,愿赌服输的事,居然还有人上金殿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