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崔老太,那真是红了眼啊,要说忆苦思甜她才是最适合上台的“苦主”,可她不像张乙牛,逢人便说她们家的苦。
场面相当热闹,相当壮观,在这一刻,任谁看了都觉着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社会主义事业的。
喊完口号,旁边大锅里的苞米稀饭也煮得差不多了,王二妹几个妇女把洗干净的摘来的野菜、萝卜、冻白菜,纷纷放进锅里,用大大的锅铲翻动着,直翻到所有菜都煮熟了,仓库里飘起一股苞米独有的香味儿……大家知道,忆苦思甜大会结束了。
所有人最期待的忆苦餐来了!
大家自发的排成长长的六列,每口锅前站两列,端着从家里自带来的碗筷,由老书记、张爱国和另一个副队长分配杂菜苞米稀饭。
外头天寒地冻,仓库里蕴蕴雾气,所有人都是激动的,亢奋的。
碗端过去,盛上半大勺,仓库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呲溜”声,一个比一个“呲溜”得响亮。
昨天吃够鸭子肉,今儿来点没油没盐的稀饭,幺妹还挺喜欢。况且,对她来说吃是次要的,全村男女老幼聚在一起,或蹲或站的,孩子们端着饭碗,穿梭在人群中,那种快乐更吸引她!
不过,因为是大队部拿的粮食,谁都能吃,所以总有人吃得多,有的人吃得少点儿,一来二去就有人扯皮了。尤其张家那一家子,他们可是“苦主”后人啊,受尽旧社会的阶级苦啊,血泪仇啊,凭啥他们不能比别人吃得多?
张大力那个气哟,差点儿跟张爱国打起来。
虽然二人是本家兄弟,可张爱国人至少能干,搞生产确实是一把好手,种啥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就是多年的老农也不得不佩服他。公社有啥事儿有啥好处他也尽力替社员们争取,在村里基本还是能服众的。可张大力是过街老鼠式的人物,正是他最看不上眼的,平时就没少因为分工分和劳动工具斗过嘴,现在更是谁也不让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年轻们,都高声吆喝着,阴阳怪气的加倒油,想把这场忆苦思甜大会的气氛推向高潮。
幺妹跟在春晖身边,看得目不转睛。
小声问:“姐姐,他们会打起来吗?”
她现在可喜欢看人揍架啦!
春晖摇头,“应该不会。”上辈子的张爱国也是个厉害人物,包产到户后分到不少好地,基本全队土质最好,地势最平坦,能连成片的土地都被他抽中了。
而张大力家可就惨咯,抽中的全是偏远的东一块西一块的贫瘠土地,不好耕种不说,也不怎么长庄稼。包产到户后家家户户都过上了更好的日子,唯独张大力家是不如大锅饭时期。
正想着,李宝柱忽然从人群外挤进来,“崔春晖,崔春晖!”
“宝柱哥哥,我姐姐在这儿,咋啦?”
李宝柱喘着气,揩揩被稀饭碗抹脏的衣服,“你们家来客人啦!”
春晖牵着幺妹挤出去,“什么客人?哪儿来的?”
“不,不知道嘞,我只看见开着小汽车呢!”
“啥?小汽车?!”小地精那颗嗜车如命的心,再也控制不住,哒哒哒的往家跑。
作者有话要说: 【1】【2】均来自度娘,老胡还是标注一下吧~
第104章
跑出来一看, 大槐树下真的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小汽车,不过,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车子跟叔叔的很像, 只不过比叔叔的新。
是吉普车呀, 不是小轿车。
她在省城见到的小轿车是黑色的, 矮矮的,车头像个子弹头……她坐过拖拉机,摩托车,大卡车,吉普车,就差小轿车没坐过啦。
小地精嘟囔着嘴, 略微遗憾的往家走,被春晖从后面追上来,“妹啊, 你咋这么稀罕车子呢?”
“发明车子的人类真聪明。”
“啥叫发明车子的人类……说得像你不是人似的。”春晖牵着她的手, 笑眯眯的揶揄道。
幺妹吐吐舌头,不敢再说, 转而想起家里的客人,到底是谁呢?居然还开着跟叔叔一样的小汽车……她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奇怪的念头。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
春晖没听清, 低下头问:“是谁?”
“我外公外婆呀!”幺妹有点期待,别的小朋友和姐姐都有外公外婆, 妈妈说她也有,只是他们在北京太忙啦,以后有时间会来看她哒,会不会是他们现在就有时间了呀?
春晖一愣,没想到她想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也情有可原, 小孩子谁不喜欢外公外婆?尤其是有这么两个住在“北京省”的亲戚,跟别的小朋友说起来都更威风呢!
不过,小地精要失望了。
“不是哦,我看车牌应该是咱们本市的。”不过这年代能开吉普车的,在四十年后可相当于劳斯莱斯啊,非富即贵!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北京教授”能达到的程度了。
春晖心头疑惑,她印象里上辈子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节,莫非又是蝴蝶效应?
崔家院子里,站着几个穿西装的男人,那褶子非常显眼,明显是临时穿上充场面的。他们正在四下打量,黄柔正陪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不不不,年轻人说话!
那人个子贼高,起码有一米八五,跟顾三叔叔差不多,关键他皮肤还白,白得发光那种,素来以白著称的黄柔站他跟前,都被显黑显黄了,你说他得有多白?
关键这人,白也就罢了,鼻子还高得不行,座山雕似的!就跟那鹰鼻子一样,看着就奇怪,哪有人的鼻子长那样啊?而等那座山雕回过头来,幺妹差点被吓死,他居然长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
蓝幽幽的。
这个人是大猫成精了吧!
大猫就是老虎,即使不是老虎,也是能吃地精的最邪恶的坏东西!
幺妹站住,猛地拉了一把春晖,“姐姐小心。”
“咋啦?”
“他……”她悄咪咪指了指那个大猫精,很担心妈妈怎么能跟他说话呢?万一他吃了妈妈怎么办?小地精着急得脸都红了,但她很勇敢,如果大猫精敢吃妈妈,她就能跟他决斗!
黄柔看她急得脸都红了,气鼓鼓的盯着对面的人看,还挺奇怪。自从去了趟动物园回来后,这丫头好像特别怕肉食动物?以前她可是能跟大白鹅决斗的人呐,莫非孩子的胆量是随着年龄成长而曲线波动的?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有段时间也是特别怕猫,听见猫叫脑海里就会想象幻化出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怪物,有时候能吓得睡不着。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更小的时候还挺喜欢猫的啊,隔壁人家的狸花猫她经常玩儿……有时候,这种前后矛盾的三百六十度转变的情绪,让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到底哪个阶段的记忆是真实的,哪个阶段是她想象出来的。
她想得出了神,幺妹已经咚咚咚跑过来,横亘在她和“大猫精”之间。
她赶紧笑着介绍,“这位是迈克叔叔。”
小地精仰着脑袋,拿出自认为最凶恶最厉害的眼神,双手叉腰蹬着他,心道,啥卖壳叔叔,他卖鸡蛋壳,乌龟壳?还是板栗壳啊?
“卖壳叔叔”笑眯眯的看看她,对着黄柔“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黄柔又笑着简短的回答了几句……当然,都是小地精听不懂的话。
“崔绿真,这是美国来的乒乓球运动员,叫迈克叔叔。”
幺妹嘟着嘴,眼看妈妈快生气了,才不情不愿的叫:“卖壳叔叔。”你个大猫精,我要让你的壳一个也卖不出去。
哼!
她仔细的打量她,发现他的大短裤只到膝盖,露出来的小腿上,长满了黑漆漆长绒绒的毛,那么多那么密……哼,还说不是大猫精!
迈克:“#*:×@$#&Ⅱ&&……”叽里咕噜,下一秒,他从随身背的一个大大的双肩包里摸啊摸的,摸出一个棕褐色的塑料纸壳递给小丫头。
幺妹一看,哟,不是卖鸡蛋壳板栗壳,原来是卖糖纸壳的!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落那糖纸上,枉她认字无数,可上头愣是没有一个字是她认识的,倒有点像高年级学生学的汉语拼音?
黄柔帮她接过来,“这是巧克力,你去年不是问我巧克力什么味道吗?”
幺妹眼睛一亮,对哦,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她一段时间呢。
她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卖壳叔叔,没忍住口水,“我可以尝尝吗妈妈?就尝非常小的一小口哦。”保证不会上大猫精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