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38)

眼泪一旦落下来就像开闸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孟然觉得自己不爱哭,哪怕是从医院醒来后从旁人口中得知景丞死了的消息时他都没有哭过几次。

后来想景丞想得狠了也哭不出,望着医院的天花板整宿整宿睡不着,闭上眼全是景丞的模样,伴着雨声都哭不出,雨把他的眼泪落完了,噼里啪啦摔得粉身碎骨。

但这会儿眼泪却止不住,孟然依旧没什么表情,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地掉,他抬手抹,越抹越多,整张脸都湿了,袖子也是湿的,哭得鼻尖通红喘不过气,张开嘴想呼吸却突兀地发出一声哭腔。

爷爷没说话,拍着孟然的脑袋,一下一下地顺毛,孟然蹲累了,干脆坐到地上,爷爷手下一空,连忙坐直了,眯缝着眼睛看了会儿才确定孟然还在这儿:“怎么哭了啊?”

孟然抿着唇摇头,努力睁大眼睛,但什么都看不清,他甚至在朦胧中看见景忆鸣看过来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心疼,天大的错觉。

爷爷突然生气,抬头瞪着姑姑的方向,“让你别打人!他才五岁能懂什么?犯了错你好好儿教就是!打什么打!”

景忆鸣没有再看下去。

他起身到屋外去点了根烟,手微微发颤,递了好几次才把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又丢了,孟然不喜欢烟味儿。

禁止放烟花后总觉得过年时少了那股年味儿,地面很干净,没有烟花鞭炮炸完后的碎屑,干净得像死,除了一片哀怨的白什么都不剩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总算传来了脚步声,景忆鸣听脚步声就知道不是孟然,是姑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有些失神,浑浑噩噩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脸上还有泪痕。

“姑姑,”景忆鸣轻喊了一声,从手腕上解下红绳穿着的符咒递过去,“这个挂在窗台吧,驱邪的。”

姑姑看着他,没动。

大门没关,客厅的暖气都散没了,凉得人忍不住打哆嗦,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冷风猛地一吹,姑姑的影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符咒的靠近而不安地蠕动着,景忆鸣手飞快将符咒往姑姑胳膊上一按,想,果然是鬼,是鬼放大了姑姑的情绪才会导致突然的失控。

陆桓意给的符咒还是挺厉害的,影子里的鬼刚一接触到就被烧得没了影儿,姑姑还是怔愣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眨眨眼,眼底变得清明:“啊?”

“这个拿去挂着,”景忆鸣重复了一次,“驱邪的。”

姑姑哦了声,收下了符咒又忍不住盯着景忆鸣看了两眼,景忆鸣微笑着看她,“嗯?”了声表达疑惑,姑姑连忙摇摇头,回到了房间里去挂符咒,又去爷爷的房间里照顾他睡觉。

过了会儿,孟然也出来了。

他哭得眼睛鼻子连脸都有点儿发红,睫毛还是湿的,被风一吹仿佛要直接冻结在脸上,他搓了搓脸,走到景忆鸣身边站着。

“谢谢。”孟然的声音有点儿哑。

“谢什么?”景忆鸣说。

孟然手插在兜里,偏了偏头,还是平常那副压着事儿的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好像轻松了点儿。

他看着景忆鸣,像在说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谢什么吗?景忆鸣失笑,手指捻了下,又想抽烟了:“没事儿,老人家认错了挺正常,毕竟你也觉得我和那个景丞很像,不是么?”

“不是,”孟然摇摇头,“你们不像,他没你这么变态。”

“操,”景忆鸣乐了,“那我们刚见面时候你还问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和他的背影很像,身高,体型什么的,”孟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其他的不像,至少我不会把你们俩弄混。”

景忆鸣还在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好像一天到晚都在笑,神经兮兮的。过了会儿又问:“那个景丞……真的死了么?”

孟然偏着头靠在门框上,斜睨着景忆鸣,没吭声。

“那我换个问题,”景忆鸣说,“景丞是谁?”

“我男朋友。”孟然回答得很果断。

第30章 撕扯症状

景丞是谁?

我男朋友。

四个字的应答仿佛把天儿聊死了,景忆鸣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没吭声,一直捻着手指,嘴角挂着神经兮兮的微笑,扭头看着外面的雪。

门是双开式的,挺大,两个人占据了两个门框靠得也不算近,孟然能看到景忆鸣脸上的表情有了很细微的变化。

“男朋友。”他重复了一次。

“是。”孟然说。

景忆鸣笑了会儿:“你就这么和我出柜了?和一个认识没一个月的人?”

“出不出的,不影响你和我组队,”孟然说,“毕竟命比较重要。”

景忆鸣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转身把大门给关上了,估计是怕冷气流通到最里头冻着爷爷,但在他把两扇门拉拢来的一瞬间,孟然看到姑姑房间的门打开了,顿了顿又缓缓合上。

“姑姑有点儿不正常。”景忆鸣说。

“……嗯,”孟然又搓了搓脸,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哭过的痕迹了,“我知道。”

景忆鸣很快速地看了孟然一眼,又把视线挪回来,看着雪地,隔了会儿,声音放低了很多:“你知道什么?”

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和他一样,盯着雪地看了会儿,反问道:“你相信么?”

“相信。”景忆鸣答得很快。

“我还没说相信什么。”孟然斜了他一眼。

“那你说。”景忆鸣蹲了下来。

两个人都抱着胳膊靠着门看着有点儿傻逼,像个门神,还是心情不太好随时抓一个幸运路人进来暴打一顿的那种,反正不怎么像正常人。

景忆鸣蹲下来后没多久,孟然也蹲了下来,俩人一块儿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景丞没有死。”孟然说完,扭头盯着景忆鸣看了会儿,确定景忆鸣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后抿抿唇,继续道,“你信么?”

“信。”景忆鸣应得很快,“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这个能说么?”

“嗯……当时我们闯到了最后一关,那关……”孟然想了想,“很黑。”

“很黑是个什么形容。”景忆鸣说。

“字面意思,就是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孟然抬起手,指了指院子里一个光照不到的角落,“比那里还要黑。”

“啊。”景忆鸣应了声。

“完全看不到东西,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到,我们只能拉着手,不断说话确保对方的存在,不断前进,”孟然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他说得很流畅,不像是第一次提到这些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那里……不会饿,也不会困,不会累。可能过了十几天,二十几天,反正很久。”

景忆鸣不说话了。

那种令人窒息的黑仿佛又朝着他们打了过来,裹在身边,砸进周遭那片白色的雪地里,把冰冷的空气塞入肺部,叫人难捱。

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能往前走,他们早就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任务广播迟迟没有响起来,他们只是往前走,一个走字贯穿了一生。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孟然皱了下眉,“反正我感觉黑暗里有什么东西,一直看着我们。”

“后来呢?”景忆鸣问,“没有任务广播也没有任何提示,就在一片黑暗里走,你们是怎么通关的?”

“……我摸到了一扇门。”孟然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顿住了。

景忆鸣揣在兜里的手悄悄捻紧,前一天没剪好的指甲边儿有一个小小的倒刺,刮在指腹上带来轻微的痛感,他看见孟然的眼神随着他的话音而停顿,整个人都停住了,和这个世界剥离了那样。

他盯着孟然看了几秒,回手摸了摸身后的木门:“我也摸到了,牛逼么?”

孟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也回手摸了摸门。

“不一样,”他说,“当时……我一碰到门,周围就亮了。”

“亮了?”景忆鸣问。

“嗯……亮了一点点,”孟然抬起眼,直视着景忆鸣的眼睛,“我看见了。”

他很瘦,眼窝也是陷进去的,黑眼圈重得像个在逃国宝,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感,他五官好看,但这样直视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力的恐慌。

景忆鸣不愿意用阴森来形容孟然,至少孟然是病态的,从外表就能看出来,瘦得像在医院那半年滴水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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