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179)

他话没能说完,那些人直接将红绸缎套了上去,假孟然的胳膊软得像未成形的软陶,被一齐勒到腰上,动弹不得,他还在苦苦挣扎着,视线终于瞥到站在角落里的孟然和景丞,他看过来,眼底充满了绝望。

“不,求求你们,不要拿我当祭品,求你们了!”假孟然嘶吼道,“我才是孟然!我才是应该活下去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捆在这里啊!”

孟然往后退了半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出去,我想出去看看你眼睛里看到的那些世界,我也想有人爱我,你知道吗?妈妈爱你,她只爱你!”假孟然被绸缎紧紧捆住了,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她给你铺好了所有的路,她为了你……利用我,你们都在利用我……”

“……为什么……”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他完全失去了意识。变成一个祭品,被红绸缎牵引的傀儡。

“为什么是他?”叶潜走过来,有些不解地问,“你确定把他献祭出去,可以让你达成目的么?”

“可以,”孟然点点头,“我……不是孟然。”

叶潜没听明白,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按理来说,逃出去的那个应该是孟然,我是被抱错的那个,顶了他的名字,”孟然皱了皱眉,“我自己是没有名字的。”

“祭台下方的那块需要写上姓名和八字的台子,我是没有办法完成的,因为我没有名字,”孟然深吸一口气,“如果妈妈给我留了后路,那么只能是这一条,我们被同一个名字束缚在一起,记忆又被鬼种牵连,某种情况下,我们两个其实是一个人。”

叶潜歪了歪头,没听明白。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双胞胎,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亲密,而你恰好用了他的名字,某种意义上……或许你们共享同一个八字,同一条生命,”炙停听懂了,“实际上,你们是同一个人。”

“林岑留下的纸条也是这个意思,”景丞重新把纸条捡回来,指着最后一行的字,时候,“献祭,孟然,这中间有一个很明显的字没能写出来,但是有印记,应该是想说,献祭假孟然。”

叶潜点点头。

又觉得假孟然的话其实是有些不对的。

假孟然应该是真孟然。

妈妈是给孟然铺的路,她知道走在路上的是那个她连名字都没有起的孩子么?

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到底是没有起,还是被人搞混了,还是……根本没有人在乎?

这些问题,就算问孟然本人他也不知道,叶潜没有问出口,而是专注地看向前方。

祭祀已经开始了。

假孟然拖着柔得像一滩烂泥的双腿,跟着那些人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地面开始留下一些血色的痕迹,假孟然的身体在一点点消融一般。

“你们是在先前那个世界送林岑回去的,是么?”炙停问。

“对,”孟然点点头,应完之后,突然想起什么,“我们要回到那个世界,就得在祭祀完成之前通过棺材回去,否则是没有前往那边的路的。”

“又要进棺材?”叶潜问。

“对,从来时的路走回去,”炙停对孟然他们说,“你们放心,那条路我们走过一次,很安全,你妈妈……她引着我们走了大半截,这次回去应该能遇到她。”

孟然愣了会儿,点点头。

“快走,”景丞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待会儿来不及了。”

忘了什么。

究竟是忘了什么?

那个关于塔里祭祀的记忆的最后……邱岘要他看到的记忆的最后……

“邱岘会预言么?”景丞忍不住问了一句。

“预言?”炙停疑惑地问,“至少在我认识少主的时候,他还不会这些。”

“他是少主啊?”景丞拧了下眉毛,“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知晓未来什么的?”

“他不会,”炙停摇摇头,“胡乱窥探未来是会被天道惩罚,遭遇天谴的,不过如果是少主的话……他能知道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叶潜看了眼炙停,捏了捏他的手。

景丞没吭声。

炙停给的回答太模糊了,说不定,说不准,这一切都表明了邱岘的身份可能并不是像宴叔叔说的那样,只是管理着地府的一个小职工那样的人……或许,邱岘,或者是陆柯词,他们两个之中,一定有一个可以窥探未来的人。

没错,他们两个一定看到了未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才会在孟然的记忆里故意改写下关于祭祀和塔里的事情,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忍耐不住,取孟然的血来窥探他的记忆。

他们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

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多了,景丞能分辨,那些不是他的记忆。

“起——”有人喊道。

棺材盖已经被掀开了盖子,他们必须在这个时候跳进棺材夹层里,穿越到另一个通道中。

好在除了喊棺的人,周围并没有多少人,稀稀疏疏两三个,完全应付得过来,炙停先带着叶潜跳入,推开夹层直接跳了进去,落回方才那一片黑暗里。

孟然拽了把景丞,叫他先跳,景丞点点头,一只脚跨进棺材的同时,突然抬手一把把孟然推进了棺材里,孟然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整个人直接掉进夹层中,炙停和叶潜连忙接住他。

孟然心底的某种恐惧在一瞬之间被唤醒了。

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情绪上的崩溃,种种种种,都随着景丞推他的那一下,把已经拔去的模糊的记忆唤醒出来,在脑内和心尖上盘旋着。

他回过头,看见那些红色的绸缎竟然已经蔓延到景丞的腿上,正在往腰上盘旋。

那些明明在牵扯着假孟然行走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围到了棺材边来,看着景丞,又注视着夹层通道下方的他们。

“……景丞?”孟然呆愣愣地喊了一声,紧接着一股刻骨铭心的痛意忽然传递上来,他哆嗦着,晃了晃脑袋,“景丞,下来,我接住你。”

景丞没有吭声,他的眼睛里一点点没了神采,手指却一直扒拉在棺材边,咬着牙,一言不发。

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为什么。

偏偏是推。

偏偏是在这最后关头的又一下推。

为什么。

孟然仰头瞪着前方,夹层在一点点关闭,景丞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景丞。

忽然,他身体里突然蹿出一股熟悉的冷意,全身的血都在逆流那样疼痛,孟然的指尖又一次释放出黑雾,他哆嗦着跌倒在地,黑雾升腾而起,朝着景丞裹去。

景丞的意识流动得很慢。

……是的,这就是邱岘要他看到的。

被献祭的孟然不过是个引子,在记忆里,最后被装进棺材的是他。

真是没想到啊……居然就差这最后一步。

就差最后一步,就能去养老了。

不甘心吗?

大概吧。

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皮肤终于不痛了,身体上的疲劳也没有了,酸痛感离自己远去……这是死后的感觉?

……不,这种凉意,他非常熟悉。

景丞愣了会儿,缓缓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怒意的眼睛,甚至带了点儿恨意。

“……孟然?”景丞愣愣地问。

“你不是说离别很痛吗?”孟然咬牙切齿地问他,“你不是说不分开了吗?为什么又把我推下来,又要我一个人活着?你知不知道我的幻境里为什么总有你把我推开的景象,你知不知道?你他妈是个傻逼你什么都不知道!”

景丞发愣,没说话。

他们应该是在通道里,周围应该是一片漆黑的,但……身旁有一盏灯,是炙停的灯。

炙停的灯居然可以在这里发光了?

“景丞!”孟然怒吼了一声。

景丞回过神,有些慌张无措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孟然吼完,压低了声音,“但是!”

“……对不起,”景丞轻轻抱住了孟然,“对不起。”

“……”孟然沉默了会儿,还是被气得发抖,或许是怕的,他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如果在最后关头,自己没有用出黑雾,把景丞带下来,现在被留在棺材里的就是景丞了。

景丞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一套做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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