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影(130)

景忆鸣没说话,但眼底的神色已经逐渐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小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是完全相信这份报告,但这份报告给了我思路,”叶潜说,“也给了我更多的猜想,孟然小时候使用的那份黑雾……恐怕就是受了鬼种的影响。”

如果孟然早就被种下鬼种了呢?

那么他们的计划将会全盘皆输。

孟然小时候被种下鬼种,现如今已经找不到种下鬼种的人了,研究院的人早就被杀死,就算是魂魄也被拉去投胎受刑好多年,根本不可能再寻到踪迹。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景忆鸣闭上眼睛往枕头上靠了靠。

叶潜又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在往一种绝望的道路上牵引,景忆鸣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毕竟他们此时的境地真的不怎么明朗。

况且……叶潜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哪怕景忆鸣被所有人安排好了前进的路,循规蹈矩的引导着孟然,为了在一片迷雾里找到生的希望走了这么久,他们还是被绝望环绕着。

没有救了,却不能觉得没有救了。

要往前,要瞒住孟然,要谨慎,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匿起来。

不能告诉孟然,不能和他沟通说话。

他们面对面,他不能拥抱他。

这一切都不是景忆鸣要走的道路,却是景忆鸣不得不走的道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孟然恐惧的点偏偏是他,依赖的点也偏偏是他。

为什么要他成为锁又成为钥匙,现在孟然又一次濒临崩溃,他却不能站在孟然身边,他说的话孟然不会相信。

孟然会相信景丞吗?

他是景忆鸣,所以孟然不相信。

那么孟然会相信景丞吗?可孟然又疑惑着景丞的存在。

景忆鸣闭上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有一个很重要的点被他忘记了,被他先入为主的踏入了,却始终想不到漏洞究竟在什么地方。

直到下午,孟然才进了病房,脸色苍白,依旧像之前那样透露着病态的神色,还有眼底压抑住的风暴,这一切都朝着景忆鸣袭来。

萧渡水大概是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感觉怎么样?”孟然低声问。

“……还行,”景忆鸣强行扯出一个笑,“就是胳膊得养几天了,动不了。”

“几天?”孟然说。

“半个月吧,最多半个月我就能恢复,没关系,”景忆鸣立刻说,“我还能和你一块儿闯……”

“不用了。”孟然说着,抬眼看着景忆鸣。

屋外的两个人也看过来,他看见景忆鸣抬起头,动作太大了像是扯到伤口,他的脸一下子变白,又强颜欢笑着:“你不能这样啊,抛弃伤员不道德。”

“你继续养伤,两天后你带着林岑闯关,或者不带,随便你,”孟然平静地说着,“随便你,我不管了。”

景忆鸣瞪着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我不相信你们,”孟然说,“你,林岑,所有人,我都不相信。”

“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拥有队友,我想明白了,景忆鸣,”孟然抬眼,直视着景忆鸣的眼睛,“你不承认,我就自己去找景丞,这很简单,你说你不是,我相信你不是,那我就自己去找景丞在哪里。”

“我不承认什么?”景忆鸣强撑着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孟然站起身,大步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我也等不了两天的休息时间了,我需要立刻去关卡,你现在还不能动,不能和我一块儿。”

他说着顿了顿,扯着嘴角嘲讽地笑着:“就算能一块儿,我也不要和你一起了。”

“……你说你不相信我了?”景忆鸣看着他,“那为什么要相信我说我不是?”

“别和我玩儿文字游戏,”孟然说,“相信不是永远比相信是要简单……你现在是不是要说你就是景丞?”

景忆鸣没说话。

他想不明白孟然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孟然究竟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因为不能暴露身份的原因,他问的问题都很边缘,不能更多的深入,完全无法了解到这个再次醒来后的孟然。

也不能明白孟然心里的痛苦。

他们应该交心,却像两个站在对立面的人,所有的真心都被盾牌挡住。

“我不相信了,”孟然转过身,眼神空洞地看着景忆鸣,“我想清楚了,不相信所有人比试着去相信谁要简单得太多。”

“你还记得第一关里,那个就算变成活尸,不断杀人,也要留在关卡里成为npc的女主人吗?”孟然轻声问。

“……记得,”景忆鸣说,“但是你和她不一样,你……”

“不,我觉得我能理解她了,”孟然打断了景忆鸣,说着,声音颤抖起来,“我能理解她了,你明白吗景忆鸣,我发现我能明白那种……那种就算闯关也看不到希望的感觉,就算我他妈的闯完了所有的关卡,如果没有看到景丞,我该怎么办呢?”

“但是在关卡里就会简单很多。”孟然的眼神空洞得很厉害。

景忆鸣看见孟然的脑袋右侧闪过一抹很温柔的绿光,他记得那个颜色,那是陆柯词给鬼种下的封印。

封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亮起来?

封印……要松动了?

“就算我闯完关卡没有看到景丞,谁又来证明我没有看到景丞这一件事情是事实呢?”孟然直愣愣地看着景忆鸣,快速说道,“这里没有景丞,关卡里应该有吧,如果关卡里也没有的话……关卡里的生活总比这里要真实得多。”

“你在说什么!”景忆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吼了一声,门外却完全没有动静,萧渡水不在门外么?整个病房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被隔离。

孟然听见景忆鸣的吼声,自己的声音也压不住似的大了些:“至少关卡里没有人骗我!他们的目的都很纯粹,他们想把我留在那里做关卡,而这里呢?我要思考每一个人在干什么,每一个人想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让我多想!”

“而我呢?我需要去质疑我看到的我听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包括我此时此刻所想的真的是我所想的吗?”孟然抓紧了窗沿,吼道,“我的大脑我的记忆会欺骗我吗?你现在说的话和我听到的是一样的吗?包括你,景忆鸣,你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你会不会是因为我太过于思念景丞出来的幻境?”

景忆鸣急得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生怕孟然从窗口跳下去,伤口撕裂开,血染红了纱布:“你先离开窗边,我和你解释,我和你说清楚全部!”

“我不相信了,”孟然直视着景忆鸣,“你说要我相信我自己,那我就最后一次相信我自己的想法。”

“我要去关卡里,”他说,“你们,所有人,这是你们逼我的。”

景忆鸣没能说出话来。

孟然靠在窗边,竟然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和之前那个云淡风轻说着我不信的人不一样,他看着景忆鸣,眼泪止不住地落。

他不相信。

他被他们所有人的隐瞒,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维护逼到了这种份上,逼到了只有逃到关卡里才能获得短暂喘息的绝望里。

这和之前那次有什么区别?

景忆鸣忽然明白自己究竟忽视了什么。

孟然变得这样多疑,因为他觉得不安全,他脑子里那根弦又一次绷紧了,看谁都是恐慌的,哪怕此时孟然说话的语气根本没有那么极端,不像之前那次一样唐突而爆发性地将一切情绪倾诉出来,但此时此刻的孟然和之前那次的孟然是一样的。

他在这个世界里感受不到一点安全感。

孟然面前有一扇半开的门。

如果这扇门是完全闭合或者完全打开,那么孟然不会感到恐慌,因为一切都尽收眼底,不会有无法掌控或者看不见的东西;而此时此刻,孟然面前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三指宽的缝。

门缝后面有什么?是谁将门缝留着的?如果有谁从门缝窥视着自己怎么办?有人站在门后吗?如果他去关门,门后的人会不会立刻跳出来杀了他?

如果他不去关门,那么自己会一直被监控着吗?

门后究竟有没有人?

自己是被监视着吗?或者不是?如果自己放松下来,稍微不注意,门后的人走进房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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