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校的招生路线走的是贵族风格,学费昂贵,不是一般的家庭担负的起的,因此今天前来参观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小姐及随从。
乔若初观察了一下,好多女孩子都是由兄弟或者管家佣人陪着来的,她们看起来也要成熟一些,都穿上了时髦的低领短袖裙摆处开叉的旗袍,还有个别大胆的女孩子旗袍下面连丝袜都没穿,直接裸露着雪白纤细的小腿,旁若无人地和同伴又说有笑,根本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
像乔若初这样还穿着上衫下裙的女孩子也有几个,看起来都分外低调。
玛利亚女校的校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美国人,中文名字叫杨乔治,他有点秃顶,肚子很大,深蓝色的眼睛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今天他一直在给前来参观的女孩子讲解女校的办学宗旨和课程,中文说的很流利。
他说女子是推动世界进步的重要力量,一个国家的兴衰,首先要看女子受教育的程度。
乔若初很吃惊。
他问父亲,怎么女校的校长竟然是个男的,乔青崖告诉她,上海的女校也有男校长,老师应该都是女老师了。
乔青崖还告诉她,杨乔治是个传教士,他热爱中国文化,在中国只做教育,并不和政府做生意。
“乔叔叔。”一个穿粉缎绣芙蓉花低领短袖曲襟旗袍的女子盈盈笑着走过来跟乔青崖和乔若初打招呼。
“婉珈呀,你父亲怎么没来?”乔青崖微愣了一下,马上笑起来答话。
她是相城富商辜甫芳的女儿辜婉珈,辜甫芳经营着当地最大的一家纱厂,家中富的流油。
乔辜两家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上一次在相城的商会宴会上,她与岁辜甫芳一起出席的,还给乔青崖敬了一杯酒,故而乔青崖记得她。
“父亲今日有事,让哥哥陪我来的。”辜婉珈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男子,乔若初这才发现她旁稍后边站着一位中上等身材,穿着白衬衣,浅灰色马甲,同色西裤的男士,他面皮白净,浓眉下一双有神的丹凤眼特别英俊。他手腕上带着瑞士的机械表,一看就是贵族公子哥。
他静静地站在妹妹的身后,辜婉珈指着他的时候,他才上前打招呼。
“乔叔叔好,晚辈辜骏,承蒙关照。”他语气谦虚,一副绅士的派头。
乔青崖赶紧伸出手来同他握手,乔若初看到他的手修长白皙,细腻优雅。
“你好你好,辜老板的孩子,个个教养的好。”乔青崖一件辜骏就心生喜欢,由衷地赞到。
“这是令媛?”辜骏刚才目光扫到乔轻若,同乔青崖寒暄完,他转向乔若初。
“这是小女乔若初。”乔青崖慈爱地看着女儿。
“你好,若初,很荣幸认识你。”辜骏把修长优雅的右手伸到乔若初的面前,乔若初礼貌地同他握了个手。
“你好,辜公子,我也很荣幸认识你。”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如一朵初绽的白玉兰,辜骏的心头微波漾起。
“乔小姐,你也准备来这儿念书吗?”辜婉珈见哥哥对这个少女非常热情,心中微酸,语气有点冷。
辜婉珈比乔若初大两岁,身材曲致玲珑,粉面桃腮,脖子上带着闪亮的钻石吊坠,贵气十足。与她的兄长辜骏比起来,她的眼中多少有几分傲气,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乔若初。
“是的,辜小姐。”乔若初不太喜欢她,也不愿意同她说太多的话。
恰好有人在远处叫辜婉珈,她拉了下辜骏说了句“再见”就走开了,乔若初才没感到更多的尴尬。
辜骏是陪妹妹来的,妹妹走了,他只得跟着,他跟乔青崖和乔若初说再见的时候似乎有点不舍。
他们走远了,乔青崖对女儿说:“辜公子是从丹麦留洋回来的,学的是医科,回来却要接手纱厂,真是可惜了。”
乔若初一愣,没接父亲的话。
父女二人又走了一圈,女校不大,因为天气太热,人都挤在长廊里避暑,有人手里还举着雪糕。
乔若初出了一身的汗,她对乔青崖说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想回家去。
乔青崖见差不多已经到中午了,该看的也都看了,其他的日后女儿入学了可以慢慢了解,就和杨乔治打了声招呼,父女二人回家去了。
第四章 十九房姨太太
回到家中,乔若初浑身汗透了,湿黏黏的,很难受。
一进门就跑到楼上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抓了一把茉莉花扔进去,等水温差不多了,她跳进去美美地泡了一会儿,直到孟妈上楼来喊吃饭,她才擦干身体穿着浴袍出来。
满头满身都是茉莉花清香,乔若初很满足,她穿着浴袍下楼,父亲已经吃完饭出去了,只有余氏坐在餐桌上等着她一起吃饭。
“累坏了吧?”余姨太温柔地看着乔若初,长的越来越像小姐了,她心里默默地说。
“不累,热的难受。”乔若初挤着她坐下,语气撒娇。
午饭是肚肺汤、清蒸银鲳鱼、清炒茼蒿、番茄鸡蛋,乔若初饿极了,喝了一碗汤,吃了两碗米饭,肚皮已经吃的圆鼓鼓的了,余姨太还一个劲让她多吃点。
“女孩子太瘦了撑不起衣服。”她说。
“姨妈,我有很多肉的。”乔若初扯着自己的脸蛋给余姨太看。
余姨太噗嗤一下笑了,捏着乔若初纤细的胳膊说:“看看,连我的一半都不到吧。”
乔若初撒娇:“姨妈是大人嘛。”
余姨太戳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笑着不说话。
乔若初吃完饭,继续上楼回房间窝着,从女校回来的路上,她顺手买了一份相城晚报,她喜欢看作家夕诺的专栏,每日一文,写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从他行云流水的文句里,乔若初知道原来世界那么大,还分了几个大洲,有那么多个国家呢。
这个作家真厉害,竟然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乔若初真佩服他,大概和父亲差不多的年龄吧,她猜测。
看完报纸,困意来袭,乔若初脱掉浴袍,换上一件玫红冰丝睡裙,倒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足足睡了三个钟头。
醒来时外面的骄阳已经偏西,微微起了点凉风,窗外香樟树的叶子轻轻飘动,丝丝樟脑的气味游离进来,若有若无。
乔若初换上纯棉织布裙子下楼去花园里转悠。
大老远,她就闻到了茉莉的馥郁,再走近了,就看见一簇簇的重瓣茉莉开的正浓烈,一株株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精灵,玉骨冰肌,轻盈雅淡。
乔若初的母亲爱极茉莉,在世的时候家中遍种茉莉花,她还把花瓣收集起来用了洗头沐浴,连留下的衣物上也都绣着一朵又一朵的茉莉花。
乔若初说不上有多喜欢茉莉,只觉得茉莉的香气好,平时在洗脸水洗澡水里放一些茉莉,洗完能让人遍体生香,用不着再赶时髦喷什么香水了。
父亲去上海办事的时候给她买过法国牌子的香水,装在花朵形的小巧玻璃瓶里,旖旎绚丽,乔若初打开过一次,不喜欢那个味道,就把它拧好放在梳妆台上当摆设。
微风吹的越来越舒服,夹带着花儿的芬芳,花园里有几只漂亮的蝴蝶翩翩飞舞,乔若初蹑手蹑脚地靠近一只橘黄色带黑斑点的大蝴蝶,想摸一摸它漂亮的蝶翼。
许是她的脚步太过轻盈,那蝴蝶真的落在玉兰树上扇动着翅膀没有飞走,她伸出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蝴蝶扑地飞走了,乔若初的食指上留下些许蝶粉,蝶粉染在她手指腹上变成金黄色的,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小姐,老爷找你呢。”孙妈在后面叫她。
乔若初回过头来,微讶:“老爷回来了?!”她问。
乔家有在相城有三个门面,分别在城东、城北和城中,乔青崖没有特别近的亲属,三个门面都是家中原来的仆人在看着,请了账房先生,乔青崖每天都要去对一下账单,三个门面走完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今天他是午饭之后才出去的,应该晚上回来才对。
孙妈一脸恐慌:“小姐,老爷脸色很不好呢。”她说。
乔若初赶紧跟着孙妈回去了。
刚进门,就看见乔青崖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脸色铁青。
“父亲,出什么事了?”乔如初很少见父亲生气,隐约感觉出了大事了,也许是门面的什么事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