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劢没理她的话,揽着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摁,“夫人,想我了吗?”
“不想。”乔若初两只手放在他胸前,贴得更近了。
他先是一愣,继而看着怀里爱妻心口不一的娇俏模样,忍不住当着副官的面吻了下她的青丝。
“心是口非。”他在她耳畔轻声说,声音挠得她痒的咯咯笑。
乔若初突然来了兴致,提出去郊外走走。
到了城外,暖的风青的水,她提着裙摆光着脚丫去溪流里踩水,他跟在身后,裤腿挽起来,在水里摸鱼。水面上的涟漪带着他们朗朗咯咯的笑声一圈圈荡开去,似碧水的欢颜。
玩到黄昏,日影渐斜,天空像一块淡红的布幔,一点点往西方移动,远处一切那么朦胧,参差的树影,摇摆的乌篷船,青石拱桥看起来像残缺模糊的的山水画,不意心头蓦然蹦出“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般淡淡的哀愁。
携手回去,晚上他又提出来结婚证书上的话她还没补上来,问什么时候能对他负责一下,乔若初见他跟个小媳妇似的缠着自己,模样滑稽,更加想不出来,捧着腹大笑不止。
“君劢,你就别为难我了。你知道,我天生愚笨,我想不出来,我无才无能……。”她讨饶了。
“笑成这样,你有没有点诚意啊?嗯?”他用牙签挑起一块西瓜放在她嘴巴。
乔若初接过去,抓着他的手不放,“今天,燕尔姐说一旦打起仗来,你就要上战场,我们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面,是不是这样的?”
氛围僵硬了,林君劢看着妻子认真的目光,不忍心说实话,“北边的形式不太好,长江以南目前还是安逸的。”
他爱怜地把她抱到怀里,“夫人不要为以后的事情担忧。一切早就注定好了。”
说完,他又小声提了个要求,乔若初登时红了脸和脖子,背对着他不说话。
不过后来还是迎合了他,她是他的女人嘛,愿意给她所有的风情与温柔。
七月过半,将要走入下旬的时候天气更热得想铺在蒸笼上一般,乔若初除了去妍园,就懒懒地窝在家里看书练琴,日子静好安宁。
可她心里惴惴的,偶尔剧烈地疼一下,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天下起了倾盆大雨,万映茹撑着伞突然来了,“若初,快,同我去看看你婆母。”
乔若初一看她来得这么急,知道妙仪师太那边有情况,急忙换上雨鞋跟她走,“师太病了?”
“嗯,吐血不止。唉,昨夜开始的,太突然了。”
“告诉君劢了吗?”
大雨里她们听彼此的声音都有点困难,进了车里,乔若初才知道副官已经把林君劢送过去了。
尽管撑着伞,然而雨实在太大了,从车里出来进了水月庵,乔若初的裙子膝盖以下都湿透了,冰冷地贴在小腿肚上,怪难受的。
她也顾不得这些了,整理一下头发来到妙仪师太的病榻前,和林君劢并排跪了下去。
妙仪师太很安详,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来悲伤或者痛苦的表情,见乔若初来了,用力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肩膀,“好孩子,劢儿他脾气不好,太过阳刚了些。你日后提点着他,切不可乱杀无辜,滥造杀孽。”
乔若初看她跟留遗言似的,泪水夺眶而出,“母亲,您很快会好起来的。”
妙仪师太转头看着林君劢,艰难地说:“你父亲毁了我一生,但上天把你弥补给我,我很知足,并不怨他。可叫你承受了不光彩的东西,为娘惭愧啊……。”
林君劢听母亲的语气不祥,四周又找不到送母亲回水月庵的时候,他专门给妙仪师太挑的两个侍候汤药的佣人,猜到母亲这么久肯定撑着病体不用药,一心求死,他心肠绞痛,扑在床沿上悲恸不已。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祸不单行
“母亲,您不过是郁结在心,喝几碗汤药就会好的,何苦折磨自己?”
妙仪师太伸出手指头数了数,“六个年轻的比丘尼,全因老尼的罪孽而死,老尼哪里还有脸在菩萨面前走动,分享善男信女的供奉呢?”
“佛说因果,那些被误伤的比丘尼也是了了一世尘缘,就算没有母亲那次的事儿,她们也逃不了。”林君劢试图解开母亲的心结,请她有点求生的意识。
随身的军医要来给她检查,妙仪师太摆了摆手:“劢儿,不要叫你的人费心了。让我解脱吧。”
乔若初站起对军医使了个眼色走出门去,“大概能判断出来什么病吗?”
“太太,老夫人心病大于身体上的病,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有可能的话,您还是请沈司令来吧。”军医摊摊手,表示自己不大有办法。
刚才在车上的时候她听副官说已经电报南京那边了,乔若初稍微乐观了些,进去不动声色又跪下去。
妙仪师太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林君劢不肯,乔若初拉了拉他的衣角,自己先走了出去。林君劢踌躇半天,才跟着妻子过来。
外面的雨珠连成串不停地敲打地面,天地间白白的一片,所有的喧嚣都淹没在雨声里。
“父亲几时能到?”她问。
“没事绊住的话,今天应该能到。”
万映茹提出把妙仪师太接到家里去,被拒绝了,林君劢不方便久在庵里呆,只好让夫人陪着万映茹在这里守着等沈儒南来。
乔若初上午守到将近黄昏,才把沈儒南给盼到。
他一下车,问明军医情况,不顾妙仪师太的强烈反对,直接把她抱到车上,叫军医去家里治病。
两个女人长长松了口气,准备打道回府,门还没出,就看见唐副官凌乱地过来,伞都没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太太,你父亲不见了。”
乔若初扔下伞跑到雨里,心上隐隐地疼起来,手足不稳,“派人去找了吗?”
“师座亲自带人去了。太太回去等消息吧。”唐谷闪身闪躲,似乎有更坏的消息不敢说出来。
“送我去自己家,我要在那里等我父亲的消息。”
唐谷点头,快速把她送回妍园。
乔若初连踉踉跄跄地跑到母亲的遗像前,跪在地上虔诚地请她的在天之灵保佑父亲平安无事回来,不要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夜里雨又下大了,漆黑的可怕。她就那么木然地跪了三个多小时,终于等到林君劢来了,他进门的时候带着一身雨水,头发贴在额角,冲到乔若初面前把她拉了起来,“父亲被许真希和曹宗昌的旧部劫持了,他们要他交出皇陵的图纸来……。我正跟他们谈条件,你不要着急……。”
“东西已经不在阿爸手上了……。”乔若初绝望地晃着他湿漉漉的手臂。
林君劢本来想着万不得已的时候真的要用那图纸来换乔青崖的命,乔若初的话犹如外面的雨,把他救人的心劲浇灭了一半。
“若初,你做好心理准备,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
“不,你一定要把我阿爸救出来,你能的,你能的……。”乔若初疯了一样红着眼睛瞪着丈夫。
就在这时候,副官进来报告,许真希答应用一百根金条换乔青崖,但是林君劢不能去,必须乔若初亲自出面。
“不行,太太绝对不能去,再去谈,金条可以再加。”林君劢态度坚决,目光凛冷的让人害怕。
副官冒着雨跑出去了,乔若初打了两个喷嚏,似乎受了风寒。
林君劢赶快把她抱到盥洗室,脱掉她湿漉漉的衣服,又脱掉自己又泥又滴水的军装,站在淋浴下洗澡,他们心里各自挂念着至亲的安危,情欲跑的无影无踪,木然地抱在一起汲取水的柔净。
橙黄安淡的灯光透过盥洗室里氤氲的水汽,照在阳刚的蜿蜒的那男女曲线上,没有缠绵燕欢,只有共同面对风雨的相守相望。
出来的时候林君劢已经换上副官拿过来的干爽睡衣,他递了一条毛巾给妻子,“夫人先睡吧。我下去等消息。”
“我哪里睡得着,你跑了一天,累了吧?我帮你捏捏?”
难得被夫人这么主动地献一次殷勤,林君劢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心疼地说,“若初,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有我,我是你丈夫,比任何人都爱你。”
他没敢告诉乔若初,周玉成已经收到了乔青崖带血的断指,许真希这次是疯了,加上和曹宗昌的哀兵勾结起来,乔青崖被救回来的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