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崖似乎还在里面喊什么,似乎被人堵住了嘴巴,外面的人再也听不清楚。
她挣扎着想要跑进去问个清楚,被林君劢死死抱住不放,拖到车上带走了。
“放开,我要去问个清楚,你放开我。”
“你父亲神志不清,让他静一静咱们再来。”林君劢也被乔青崖的话惊懵了,他当初根本不在现场,现在竟然口口声声指责他杀人灭口,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蓄意挑拨乔家与林君劢的关系。
不敢冒险让乔若初过去,有些事情,他还是先弄清楚的好。
乔若初不停地挣扎,他不解释,一个劲叫车开快一些。等车离开湖州,她绝望了,任由他抱着,动也不动。
到了家中,她像疯了一样问他:“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好吗,我庶母到底是不是你开枪打死的。”
林君劢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人都死了,追问已经没有用了,若初,我真的是为了你。”
“你认了是不是?”
他被逼问的没办法,“若初,当时我在施家老宅的地板上捡到你的头发,发疯似的找你,后来我无意中掀开地板,听到有人在脚下暗中说话,是余姨太的声音,她大概是烟瘾犯了。对你说,来乖乖,把衣服脱了,让许大爷看看,看一下,他会给我们鸦片的……黑暗中,我看不清你在哪儿,不敢开枪。很快我的弟兄找到了那间密室,门打不开,我用枪崩开几个洞才进去朝许真希开了一枪,谁知他抓住个女人挡在面前躲过子弹。他推开女人的尸体却扼住了你的脖子威胁我,怕他伤了你,我没办法,只好让出一条道给他,谁知道慌乱中余姨太跟出来跟着要鸦片,我怕她碍事,就在她胳膊上打了一枪希望她安静下来。谁知道她烟瘾太大了,爬起来来朝你扑了过去,许真希趁乱把你推过去,自己跑了。我从她手里把你夺下来,她一点理智都没了,拽住你的衣服撕咬,我的手下不得已才开的枪……。没想打死她,可是杜荣,杜副官紧张之下枪打偏了,加上她常年吸食鸦片,没救回来……。”
“说到底,人还是你们杀的。”乔若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庶母,视她如己出的庶母,死于自己丈夫的枪下。
“若初,我当时昏了头,只当她抽大烟抽的要把你送到许真希那个恶心的人手上,恨极了才朝她开了一枪,并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母女情分。等你父亲心平气和了,咱们再去看他好不好?”林君劢见她怔怔的,像丢了魂魄一样,温柔地哄着。
她想静下心来,想不去计较他的失手,可她脑海里全是当时子弹打在余姨太身上的声音,余姨太最后的呼喊求救,如今更清晰地在她耳边盘桓。都说养育之恩大于天,难怪她昏迷了数日,醒来心上疼得如进了油锅,闭上眼睛都能梦到余姨太笑眯眯地望着她,声声唤着她的乳名。
乔若初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林君劢拥着她,不停地为她拭干,他浅灰色的绣着云松的手帕换了一块又一块。
“君劢,我求你,不要为难我父亲。我在世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若初,你要知道,乔家手里的东西,各方势力都在觊觎,你父亲一旦露面,就会被人盯上,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他送到湖州去的。”
“可是他并不愿意过那种被囚禁的生活,他要回来守着爱妻生活过的地方。”
林君劢叹了口气,他想说乔青崖是个自私懦弱的男人,这辈子,谁都没保护好。
可反过来想,他自己何尝不是,为了把乔若初留在身边,不惜破坏她的婚约,不顾让她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甚至还破了底线对她庶母开了一枪,为了自己的爱,他把自己逼到极点。
“等找到许真希这个恶贼,同你亲自去接他回来,好不好?”
乔若初伏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你这样来来回回的,很累吧?”周一早上,他送她上学的时候,她问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爱你乌个发白个肉
“你不是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吗?到时候,我就能轻松两个月喽。中午也能看见你。”
他要走的时候看见她的书包上绣着一弯湘妃竹,又停下来跟她说,不如凤尾竹好看,寓意还好。乔若初笑着,“瞧你讲究的,好吧,好吧,我回去拆了重绣。”
等他的车走远了,乔若初还站在那里端详自己书包上绣着的湘妃竹,她真不是有意绣上去的,因为那次他送了她一个绣湘妃竹的手包,她觉得那意境真是太美了,后来就摸索着绣到书包上去了。
没想到他不喜欢。想想也是,湘妃竹,女英娥皇哭夫君的,不是好寓意,以后绝对不能出现在她手帕书包上了。想起上次她和他去杭州,她说起苏小小,他说那是薄命之人,要她活成小老太太。
原来他那么个戎马握枪的地方军官将领,在这些事情上,还有这样忌讳的心思。
下午放学的时候,杨校长叫住了她,和她一起往校园外走去:“乔同学,你入学马上两年了,现在有理想了吗?”
乔若初羞愧地摇摇头,自她入学,家里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她哪里来得及考虑理想那么遥远的事情。
“那么,你对现在开的科目,有感兴趣的吗?”
“校长,我喜欢地理和生物,但我以后可能喜欢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
“法律?说说,你感兴趣吗?”
“爱略特说过,法律是为了保护无辜而制定的。”乔若初眨巴这黑白瓷器般晶莹的眸子,深思着说。
杨乔治校长满意地点点头,他大略听过乔若初的家事,懂她的心思。想到中国目前的局势,他说:“英国有句名言,战鼓一响,法律无声。”
彼时,战争对她来说,确实还感触不到。她不明白为什么林君劢担忧战争,连这位以教育为终身矢志不渝的坚守的校长也谈起战争,她发问:“中国很快要打仗了吗?”
杨校长顿了许久,“大和民族已经在向东北移民,中原江南,已成他们囊中之物。然而汉民族自有她的气节,就像金可柔而不可夺重,石可破而不可夺坚。日本人只知残暴掠夺,不懂怀柔之术,早晚会引发这个古老民族群起抵抗。乔同学,我认为,这里,不久的将来也躲不过战火。”
乔若初看着他智慧湛蓝的眼睛,动了动唇角,陷入思考。她读过历史,知道扬州三日屠城,知道史可法,知道有种精神叫民族气节,那些青史留名的事迹单单从文字描述来看就足以惨烈到抚案悲恸,真实的场景怕是人间地狱吧。
“校长,假如这里真的开战了,您会不会回国?”
“不会,我不是军人,战争和政治只会影响我的事业,不会危及生命。”杨乔治坚定地摇了摇头。
听到“军人”二字,乔若初陡然心生担忧,她的丈夫,到时候会不会浴血沙场。
刚走出门去,就见唐谷副官在到处找她,她赶紧同校长告辞,朝唐谷走去。
“太太,属下见您这么久不出来,就过来看看。”
“和校长说话来着,唐副官,要是万一打起仗来,你用上战场吗?”
唐谷一边开车一边认真说:“太太,莫要说我,怕是参谋长也会上战场的。”
他的话向来不多,可信度高,乔若初听罢面上有些惊慌。
“我今天想住到枫林公馆去。”
唐谷把车调了个头,直接开到枫林公馆。家里只有佣人在,万映茹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半个多月都沉浸在新婚之中,都忘记这个“家庭教师”的存在了,直到今天她想练琴,才想起她来。
乔若初自顾练了一会儿琴,万映茹回来她都没知觉。
“新娘子回来喽?怎么?和我弟弟闹别扭了?”
琴声戛然而止,一点尾音都没有,足见她刚才弹琴的时候根本没有专心。
“映茹姐,你说,万一打起仗来,君劢,他,是不是要上战场?”
“大概吧。养兵千年用兵一时。不过也看他怎么选了,投降或者弃城……。”
“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沉默良久,万映茹才开口:“记不记得你上次问我,选他还是辜公子?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选择辜公子的理由。”
晚间有人来接她回别墅,乔若初挺意外的,“他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