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江山+番外(60)

作者:顾言丶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在回京的路上,路过外城时,宁衍伸手撩开了一侧车帘,向外看了看。

天子出巡,为了防止有刺客行不轨之心,这条路已经提前被禁军刷过一遍了,现在跪在道路两侧的都是身家干净的百姓,一条路鸦雀无声,偶尔见到几个孩童,也是被大人捂着嘴按在地上,生怕幼童不懂事,吵闹出声来冲撞了“贵人”。

宁衍从车内望去,只能瞧见那些人的几乎伏在地上的脊背。他们被或绸缎或麻布的衣料包裹着,跪得比郊外那些耕田都整齐,一眼望过去都瞧不出谁是谁,只有脆弱的后颈因跪伏的姿势微微凸起。

禁军每隔五米设一人,持刀配剑地站在路边,随时严防死守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宁衍忽而觉得很无趣。

他前几年不怎么忙的时候,其实时常会偷溜出宫来外城转转。有时候兴致起来,甚至连宁怀瑾都不会告诉,只带着自己的影卫和随从,趁着夜色出来转上两圈,收获满手的小玩意再回宫。

从三年前开始,宵禁制度便被取了,天子脚下,京师重地,无论何事都是繁荣一片,叫卖声和琐碎的人声交杂在一起,混着客栈里随时随地飘出来的饭菜香,热闹又温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街上还是那些人,却沉闷得跟空无一人的宗庙没什么两样。

宁衍兴致缺缺地放下了车帘,靠回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被折腾了一个上午还没完,回宫后还有晚宴等着他。

生在皇家就是这点不太好,甭管是什么年节或是大礼,只要寻着点由头,便得“君臣相亲”一番,哪怕再累都得守着那点帝王威严,省的被人看轻了去。

宁宗泽似乎心气儿不顺,要装病装到底,下午的时候差人来回话,说是老王爷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来,晚宴要辞了,实在遗憾云云。

宁衍正半靠在软榻上见缝插针地小憩,闻言眼都没睁,似笑非笑地说了堆场面话,叫何文庭送了一大堆东西,就把人打发走了。

“陛下。”何文庭一边给他收拢晚宴要换的衣服,一边劝道:“老王爷年岁大了,您也让着点他,否则宗亲那边对您该有怨言了。”

“我就算对永安王千般好万般好,他该怨我也还是怨我。”宁衍笑了笑:“他放不下九江,可不得防着我呢。”

宁衍说完,便闭着眼睛摩挲了一把,从小几上摸过一只蜜饯塞进嘴里,争分夺秒地脑袋一歪,歇神去了。

他主意正,何文庭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替他将身边那扇窗合上了。

宁衍这一觉歇得不怎么样,他心里装着事儿,睡也睡不沉,难得躺了半个时辰,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梦里过的。

他身为帝王,日常惯会保持清醒,哪怕在梦里也一样,总有一道底线守着,不肯放任自己沉沦。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穿梭来去的时候,那股抽离感和茫然感反倒更加厉害。他在梦中一会儿见着了宁怀瑾,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见着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妃,只还没等说上两句话,又莫名被宁宗源叫去考了半天学问,醒来时比睡着前还要累。

何文庭守着更漏的时间叫他,唤了两三声才见他睁开了眼睛。

“陛下。”何文庭说:“得往宫宴去了。”

“唔……”宁衍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摸索着将胸口的小貂拎了下去,百般不情愿地从榻上坐起来。

何文庭也不管他是真醒了还是假醒了,反正见怪不怪地拿过外袍给他套上。宁衍今天刚及冠,束发的时候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颇为不习惯。

今日晚宴的排场与除夕差不多,能来的差不多都来了,满满当当坐了一宫。

宁衍先前看过舒秋雨给他的礼仪单子,光舞乐表演便有足足三大页。

饶是宁衍再怎么不愿意坐在这吃宴,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非得把该客套的都挨个客套个够才行。

他心累地叹了口气,示意何文庭给他再给他倒杯“酒”。

不过还好,今日日子特殊,连历来不爱应酬的年轻国师也得从国师府出来,不情不愿地陪着陛下一起饮宴。

许是人骨子里都有点恶劣性子,宁衍一想到有人陪他一块有难同当,就觉得这口气儿顺当多了。

小陛下年纪不大,演技颇好,被一整圈敬下来,竟没人发现他喝的不是酒。

宁衍不耐烦一直应酬假笑,喝了两轮便借“茶”装醉,拧着眉头,光明正大地斜靠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点心,反应慢半拍似的。

宁衍也确实累了,他耷拉着眼皮,收拢着思绪养神,只听着丝竹管弦之声,顺路也听听旁人闲聊。

他在这种嘈杂而细密的声响中昏昏欲睡,眼瞅着便要放空思绪时,忽而听得下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声,琴乐也慢了半拍。

“陛下。”宁衍忽而听见阮茵说。

宁衍睁开眼睛,下意识向左手边看去,只见阮茵今日穿了身玫红色的精致宫装,正慈爱地冲他笑着。

宁衍下意识觉得那笑容有些怪异——那笑容看着又慈爱又热切,可出现在阮茵脸上,就实在显得太过了些。

——最近阮茵有什么动作吗,宁衍忽而想。

“今日是陛下及冠的大日子,从今往后,陛下便长大成人了。”阮茵笑着说。

——似乎没有啊,宁衍迟疑地想。

“母后要送你一份礼,贺你及冠。”

第53章 大礼

宁怀瑾屏退了侍从,自己端着烛台进了主院。

卫霁最近越来越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头雾水地停在门口,抻着脖子瞧着宁怀瑾的背影进了主屋。

因着这王府修建有宁衍手笔的缘故,宁怀瑾的正院比旁人家里的大了两倍不止,进屋过了屏风后,得先穿过一个小书房,才能到卧房。

只是宁怀瑾倒暂时没有歇息的意思,他在书房那间停住脚步,径直走向了墙角处一个足有墙高的博古架旁边。他站在那瞧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用来照明的烛台随手搁在了博古架上的空格里,自己半跪下来,打开了木架底层的斗橱。

这橱柜深而长,足有半丈长,里头严丝合缝地搁着只乌木做的木盒子。

宁怀瑾弯下腰去,双手环抱着将这只盒子捧了出来,又取了烛台,一并走到书桌前,将盒子放在了上头。

比起这书房里的其他器物,这盒子有点朴实得过分了,只用木板四面楔了起来,上头连个花纹也没有。

宁怀瑾将烛台搁在手边,颇为珍视地摸了摸那盒子,手下微微用力,便将那盒盖拔开些许,推到了一边。

他拨开盒中覆着的一层薄薄的丝绒,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那是一张做工精良的牛角弓。

宁怀瑾将手里的绒布团成一团,随手扔在了一旁,然后坐在书案后头,将这只盒子往身前拉了拉。

这弓是他亲手做的,弓身的柘木是他从林场选的木料,亲手锯开,用砂纸一点点打磨成这样的。

外头甚少有人知道,宁衍的骑射功夫其实大半是他教的。宁衍幼年丧父,身边没人帮衬,于是诸如此类的父亲的职责便都落在了宁怀瑾身上。

男儿及冠,便是长大成人,文官家里有时会送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督促孩子上进,武官家里也大多是给打一把趁手的兵器,都是讨个彩头,盼子成龙的。

宁衍身为帝王,什么也不缺,宁怀瑾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觉得不如就俗气些,像那些山野中的寻常父亲般,拧张弓送给他。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就惦记上这事儿了,这张弓他从三年前开始打磨,每隔十天给这张弓上一次漆,养得它柔韧圆滑——原本是要给宁衍当及冠礼的。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送出去了,他想。

宁怀瑾就着烛光对着这木盒轻轻叹了口气,他今日一整天都未曾露面,宁衍还不晓得要怎么伤心呢。

他了解宁衍,那孩子惯常会硬撑,平日里遇见点什么都往心里装,从前还能与他撒撒娇说两句,现在自己不在身边,怕是那点心思更藏得深了。

宁怀瑾伸手摸了摸那油亮的弓身,又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他最近叹气的次数格外多,还次次都跟宁衍有关。他原来本想着,等宁衍大了,自己能在朝堂上坐稳了,他便急流勇退,回去当他的闲散王爷,不至于跟宁衍有嫌隙不说,日后便还能跟他儿时一样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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