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泽打了个三轮蹦蹦车,打算去医院看看。
医院的急诊大厅放着十来张病床,床与床之间连个布帘都没有,每个病人都有三两个家属陪同,焦急的面孔形成了一道自然的隔断。
转了两圈都没找到小叶,心想,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可能早就回去了吧。
就在准备走的时候,一眼瞥见了蜷缩在治疗室门口的小叶,他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真可怜。
苏一泽赶紧走过去问:“小叶?你怎么在这?”
见小叶捂着肚子不动,他连忙找了张空床推到跟前,把他扶了上去。
小叶看起来很虚弱,喊他的时候连眼皮都没睁一下,脸色白的吓人。躺在活动病床上,也只能用起起伏伏的胸口证明自己还活着。
苏一泽把外套卷了卷垫在他的脖子下方充当枕头,好让他舒服一点。
一个小护士交给他一张单子,催促着去交费,并告诉他:“叶思卿的血糖很低,需要打点滴,可是不交钱就没法领药,他已经喝了葡萄糖,可是看起来并不太好,你赶紧去交上钱。”
听完这话,苏一泽赶紧跑着去缴费拿药。
又一路小跑着回来,把单子交给护士请她帮忙扎上针。
这个时候值班医生才告诉他:“我们已经为他打过一针了,输完这瓶药就可以回家了,平时注意一些就行,你别太着急。”
钱真是个好东西,换来的葡萄糖一会儿就起了作用,小叶慢慢挣开了眼。
可是,他看到陪床的苏一泽时并没有表示感谢,反而抿着嘴唇飞快的扯下下手背上的胶带和针,把这些往地上一扔,拿起外套就跑了出去。
医护人员追不上他就只好堵住了还傻傻待在原地的苏一泽。
刚才那位小护士翻了他个大白眼,又塞给他一个单子,“去药房拿药,回去按说明吃!!告诉他按时吃饭,别拿身体不当回事!”
苏一泽在心里直骂:小叶,你可真是条白眼狼,连声谢谢都不说也就算了,可花我的钱还拿我的衣服这算怎么回事??
生了半天闷气,最后还是帮他拿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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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傍晚又阴天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寥寥。
苏一泽一个人缩着膀子走在阴冷的秋风中,小路两旁的枯树枝和黄树叶不断发出沙沙的窃笑。
“老鸹还知道群居呢,你却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嘻嘻嘻……孤零零、嘻嘻嘻……”
他假装听不见,踢飞了脚下的小石子,正好打在前面的小树身上,几片树叶就飘下来了。
“你一个低等植物知道个屁,小枫每天都陪着我,你看得见吗!你连嘴巴都没有,还学人说话!”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它的温度让他心里美滋滋的。
走着走着,感觉脸上被糊了一缕长长的白头发,都飘进嘴里去了。
今天真是个倒霉日子!苏一泽呸了一口刚想骂人,就看见一个长发美男子在路边上抄着手看他。
他一下子成了结巴壳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叫出名字。
他不认识这个人,却总是看到他。
这个人有的时候出现在梦里,有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里,有的时候出现在食堂里、厕所里、图书馆里……
正在苏一泽愣住的时候,长发男子弹了他个脑瓜崩儿,随后,他就闻到了一股老鼠毛烧焦的味道,一摸头摸下来一手灰。
苏一泽吓得跳起来:“我靠!!!这不是幻觉,真的是活见鬼了!!!
那个人像往常一样静静的笑着,突然,他挥了挥衣袖,说:“一泽,谢谢你的陪伴,我来告诉你,他在我那里生活的很好,不信你看。”
苏一泽顺着他甩出的袖子看过去,就看见面前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大裂缝。
那裂缝越来越大,一座座房屋建筑、一道道山川沟壑、无数的小河小桥、耕牛老马、劳作的人群逐渐出现在面前,就像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动态的《清明上河图》一样,每样事物都有自己的生命,突然,一个小人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留着和那里的人群及其不符的短发,穿着一件长款黑棉袄,正拿着棍子搅拌一口大锅。
苏一泽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
“这不是我的小枫吗!”
新出现的人2
“他……他……他……”
实在没脸问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好。
苏一泽当初切了那根小手骨,断了他的投胎路,他再也没法去找爹妈了,就只能一个人在那阴嗖嗖的地方日复一日的等着。
苏一泽猜测,他搅拌的那口大锅准是书里说的那口油炸小鬼的锅,他是等着自己下去亲手炸了呢!
“你看,他在等你,总有一天你们会见面。”
长发男子刚说完这句话,天空就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唐锦枫也随之不见了。
他说:“一泽,看到你长大成人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互陪伴,你还没问过我的名字。”
“你……你不是一直在梦里吗?”
“那现在呢?你以为这是梦?”
苏一泽拧了拧自己的大腿,说:“不是梦。”
“那就快问我啊,问我叫什名字呀~”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舟。我是地府的小鬼,如果你命令我,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好那里的小枫。”
“哦。我记住了。那请你照顾好他。”
“一泽,这个世界是充满善意和希望的,每次相遇都是缘分,你失去了小枫觉得很痛苦,可是当你走出这段阴影试着接受别人,兴许会另有收获。放心吧,我无条件支持你、听服于你,小枫交给我照顾吧。”
“谢谢你。”
苏一泽想跟他握握手,可是苏舟飘了起来。
“你和小枫已经在无意中将自己的全部渗透到了对方的生活里,你对他的存在其实是习惯和依赖,对他的离开只是不舍和愧疚,我说的对吗?”
苏一泽皱起眉头想:那么温顺的美人怎么会说出这样令人讨厌的话!!
刚想反驳两句,却发现此时站在身边的人竟然是夏天。
他望了望天空,想看看苏舟究竟变成哪朵云飘走了,这是他俩第一次正式谈话,自己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
讨厌的夏天拉住了他刚伸出的手。
“找了你好久,原来在这里,走,我们回家吧。”
苏一泽接受的所谓的治疗,就是每天吃一粒夏天给的白色药片,然后就躺在沙发上听着音乐联想,在夏天的提示下,想象蓝天、白云、沙滩和海风……
夏天会贴心的提醒他:一泽,你现在正走在柔软的沙滩上,远处是辽阔的天空,轻盈的风迎面吹来,带着咸咸的害的味道,温柔的阳光洒在你的身上,这令你很放松,对,就是这样,保持这个状态,你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个领着小孩的男人,他轻轻回头,你看到了他的脸……
苏一泽注意到,每次说到这里,夏天就会停下来。
苏一泽偷偷眯起眼睛看看他,发现他也在观察着自己。
如果自己没有任何反应,他就会把之前的蓝天白云沙滩和海风再重复一遍,直到自己给他某些回应。
如果有了些许回应,他就会继续往下说。
再后面他会说到:那个小孩不断向你招手,让你去看看他们的家……
尽管知道夏天好心又正经的帮自己治疗,可每次说到这里他总是想笑:这个季节在沙滩上吹风,我走着走着就只能看见自己的鼻涕,上哪看见人去?
可,以这几天的经验来说,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笑出声来的,他一笑夏天绝对会生气,还会给自己摆出更严肃的脸,还要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直到自己笑不出来,能顺利进行下一环节为止。
所以,每次苏一泽的治疗都是以装睡结束,再在第二天醒来时夏天的一句:你看到了什么?而开始。
尽管苏一泽实在编不出什么故事来搪塞他,可是夏天依然坚信,自己的高明医术,一定能帮苏一泽想起点什么。
夏天坚信,在苏一泽十六岁之前一定经历过些事情,而那些事情就是造成他目前生病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