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中,又以明黛的舅母庞氏最慌。
小姑子的名号,她们都是听过的。
好在她们嫁进来时,她已嫁了人,否则生了不和,吃亏的都是她们!
眼下她两个女儿出事,不去找人,来这里干什么?
国公夫人让人收拾了些褥子枕头,衣裳首饰,又点了几个伺候过的奴仆,心不在焉的催促:“东西都在这了,做法事也应当足够了。”
长孙蕙松开母亲的手,转身时双手交握,背脊挺直,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转变。
她往那堆人与物前走了两步,华服曳地,侧首回望间,周身拉开迫人的寒气。
“就这?”
国公夫人一怔:“什么?”
长孙蕙微微一笑,眼底尽是冷冽:“是不是少了?”
她轻轻抬手,冲身边的人动动指尖,那个幸免于难的推拿婢女被带出来。
国公夫人没认出她,“这是何人?”
长孙蕙没理,手指向后院随意一划,对婢女说:“谁‘伺候’过姑娘,全找出来。”
婢子明白她的意思,赶紧点头,在邹嬷嬷的陪伴下,领着几个明府护卫直闯下人房。
一番鸡飞狗跳后,几个嬷嬷被押送出来。
国公夫人当即慌了,厉声斥责:“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国公府,你竟敢让那个莽夫的人在此动粗!”
长孙蕙浑似未闻,伸手扶了扶脖子。
护卫寻来一张座椅,放在她身后,长孙蕙坐下。
这些都是明玄亲自训练的好手,但凡长孙蕙出门,必定随行保护。
与此同时,被押送出来的几个老嬷嬷悉数被踹了膝窝,一一跪在长孙蕙面前。
长孙蕙也不看她们:“依稀记得,父亲时常责骂女儿难以教养。”
“所以,有了儿女后,女儿作为母亲,一刻不敢懈怠,没想你们又数落我不会教养。”
长孙蕙微微闭眼,弯唇浅笑:“女儿今日想开开眼界,国公府是如何帮我教养女儿的?”
嬷嬷都吃不得刑,没几下就招了。
她们有的负责教宫仪,有的教宫中各司事务与掌事关系,有的教后宫与前朝关系,还有的……专教宠妾侍夫的房事门道。
得了国公爷夫妇授意,她们都是动真格的来。
姑娘做的不好,就得罚,罚得多了,自然记住了。
长孙蕙闭着眼,默不作声的听完。
好,好得很。
这番教导,床上和床下的功夫,人前与人后的姿态,面面俱到。
她捧在手心的心肝宝贝,来到这里,学的都是这些东西。
比之她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国公爷听到动静立马赶来,气急败坏:“你又在闹什么!?”
长孙蕙睁眼,偏头用手支着,看着面前的父亲,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且悠悠道
“两年前,大兄想入护军历练,却受不得严管,饮酒误事,是明玄将他保出,只罚了俸禄。”
“二兄与同僚生口角,只因那人寒门出身便口不择言甚至大打出手,是明玄多方奔走,又为他换了职位,化干戈为玉帛。”
“靖儿争都水监一职,你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有人意图出钱买官,唯恐靖儿败北,竟自作主张替靖儿加码,与那商贾出身的小子斗富!若非我及早发现,靖儿早已名誉不保!”
长孙蕙笑一下:“偏你们占了外祖父母的身份,还得在他面前为你们遮丑。”
她站起身,眼神慢慢略过面前的双亲。
“女儿出嫁时,二位的斥责言犹在耳——我享长孙氏荣华,却不愿为族人分忧,实乃混账。”
“所以,嫁给明玄后,即便没有往来,冲着你们的‘报偿’一说,但凡能做的,我都做了。”
长孙蕙走了几步,站在那群老奴面前。
“这么多年了,原以为你们早看开了,含饴弄孙共享天伦,这一生也算圆满。”
她笑出声来:“没想到……还没死心呢。”
最初传出明黛被内定位太子妃时,明玄和长孙蕙第一反应是不赞成。
那时,明黛也没有点头。
长孙蕙更敏锐些,她觉得明黛与楚家五郎关系非同一般。
他们拜于同一大师门下学画,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可是,长孙蕙还没来得及试探楚夫人口风,明黛忽然又答应了。
她愿意做太子妃,言辞之间十分诚恳,谈及太子时,还会有情窦初开之态。
明黛和明媚很小就能为自己做主,这也是明玄和长孙蕙愿意看到的。
再者,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的长孙蕙,比起排斥皇后之位本身,她更厌恶长孙家突然增生的动机意图和那些教导。
而今的明黛,是他们手心中捧着养大的姑娘,并无长孙蕙当年的困境。
一国之母,从来都是大多数贵女向往的最高殊荣。
若明黛追求在此,他们也不该强行将自己的意志加注在她身上。
随着国公府日益温和的态度,长孙蕙曾唏嘘的觉得,世事像一个巧妙的轮回。
从前她反抗此事,与家中闹翻。
如今,她的女儿却愿意走上这条路,成为她与家中冰释前嫌的桥梁。
可现在再看,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
长孙蕙:“今日,请父亲和母亲给我一个实话,黛娘答应入宫,是否受你们逼迫?”
她的用词有些尖锐,国公爷怒吼:“你休要将自己那一套加在黛娘身上,黛娘比你懂事的多!”
长孙蕙强调:“我只想要个实话,否则……”
她偏头一笑:“我便让长孙氏一脉,世世代代都再出不了皇后。”
卫国公拂袖:“口出狂言!你今日回来,果然是发疯来了!”
“父亲可别激我。”长孙蕙语气一挑,笑容邪气:“在这种事上激我,吃亏的是长孙家。”
国公夫人看不下去,哭着将她拉过来:“你这是干什么啊!黛娘是自愿的,我们身为她外祖父母,为她在宫中的一切打算,难道还打算错了吗!?”
长孙蕙盯着母亲,“母亲的意思是,黛娘主动提出要做太子妃,是这样吗?”
她将“主动”二字咬的很重。
国公夫人的眼神闪了一下。
长孙蕙目光冰凉:“母亲,我要一句实话。”
国公夫人撒开她的手,满是抱怨:“真不知你是发什么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为女儿的前程打算,还不许旁人为她打算?”
“你长姐为后多年,一心照拂母家,今太子成年,她想让黛娘入宫,黛娘也是愿意的,你……”
国公夫人还在数落,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长孙蕙眼神凝住。
当年,她毅然决然嫁给明玄,长孙家曾以为会痛失良机。
却没想,元德帝最终颁下的圣旨,迎娶的是府上的长姐,长孙嬅。
长孙嬅封后,长孙府成了卫国公府,可惜在朝堂中并未溅起水花。
竟然是她。
第44章
明黛做事条理分明, 安排合度,且富有规律,秦晁很容易就摸透。
她夜里抄书, 一早送去书肆, 在书肆呆半个时辰,然后去城中闲逛,晌午回客栈用饭。
饭后小睡片刻,醒来前往解家, 黄昏时归,顺路去书肆取要抄的书,夜里再抄。
如此往复。
见她如此, 秦晁心中生出一种微妙的叹服。
第一次出村时,她走几步就能把脚磨破。
如今走遍县城, 也只是咬牙多垫几个鞋垫,回来时再要盆热水泡脚。
不仅如此。
她白日里消耗力气多了, 回来也吃的多, 即便偶尔剩些难以下咽的, 也胜过从前。
好似忽然就剥下了那层娇滴滴的壳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这里的生活。
……
秦晁一直住在客栈, 却再没打扰过她。
胡飞和孟洋会把陵州的情报送来,秦晁就窝在客栈里看。
他全神贯注分析筹备,对陵州的情势也颇有见解,很是专注。
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隔壁何时回, 何时走,他全留意着。
这日,胡飞和孟洋照常过来, 说完陵州的事,秦晁问起望江山的事。
胡飞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秦朝当即就明白了。
解爷最近都在筹备下水礼,并没派人去官府打点望江山。
估计还得拖到下水礼后,又或者……更久。
正如养一条狗,想要达到驯服目的,好处得一点点给,一点点的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