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朝廷命官的职责是儿戏吗?!”明程忽然沉声呵斥。
“且不说黛娘和媚娘到底如何,即便她们今日横尸羌河,你身为都水监,此次南下是为巡视各地水利,是为涝灾之中无数苦难百姓劳行!”
“私事再大,你身上担着的责任也一分不会少!”
“陛下和朝中的人不会在意你与手足姊妹感情如何,只会觉得你将两个妹妹的性命看的比无数人命更重。”
明靖一双眼几乎要流出血泪。
明程早年丧妻,最是明白这种感觉。
“姊妹之间感情再深,也各有前路。”
“况且,还有三叔和你父亲,即便抽干江河湖海,也会寻到她们!”
明靖陷入挣扎,没有应声。
明程心中哀叹,继续道:“这只是其一……”
明靖眼神一颤,抬眼望向他。
“其二,是黛娘的事。”
这一点无需明程多说。
明黛此次下江南,就是为了在进宫前最后一次放松游玩。
她已是内定的太子妃,得国公府悉心培养,帝后太子喜爱。
现在人忽然没了,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明靖摇头:“东宫不会缺一个太子妃。没了黛娘,还会是别人。”
“只要黛娘能平安回来,即便不做太子妃,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在意。”
明靖眼神一黯:“我只担心母亲那头……”
听到长孙蕙的名字,明程亦沉默。
如今的长安明府里,主母长孙夫人温柔和蔼明白事理,相夫教子为乐。
可往前推个十几年,谁敢跟长孙蕙讲道理?
手段辣,心肠狠,护短又固执,如此秉性,却生一副如花似玉颜,让人无法往任何坏处想的脸蛋。
让她知道一双女儿落难失散,远比明玄知道此事要更令人担忧。
这时,一道从长安加急的信件于此刻抵达。
明靖抖开书信速读,脸色煞白。
“怎、怎么会这样?”
明程蹙眉:“发生何事?”
明靖紧紧拽着书信:“黛娘和媚娘的事传回了长安,人尽皆知……”
“不可能!”
自明靖养伤以来,明程一直在打点此事,即便搜寻侄女也未敢大张旗鼓,就是怕消息泄露!
除非有人得到消息暗中散播,否则绝不可能!
明靖抬眼望向三叔,脸色灰白。
“母亲……母亲得知此事,已启程前来江南寻我与父亲……”
明程喉头一堵。
当日传信给明玄,本就是瞒着长孙蕙,借了公事之由将他找来。
长孙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7章
往县城走一趟,明黛三日都不想出门。
秦晁一身伤,同样够呛。
两个伤患心照不宣的在家养身。
次日,秦心来送菜包子,顺道叫他们中午过去吃饭。
明黛觉得,自己和秦晁成亲,像是在阿公和秦晁之间搭了一座桥梁。
以往秦心受命来唤秦晁,总要打半天腹稿,如今有了她,更好开口。
小丫头传了话,眼珠子滴溜溜在屋里转,伸手去拿换下的脏衣裳。
“干什么?”秦少爷眼皮子一掀,盯住她。
明黛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心怯怯道:“洗、洗衣服啊。”
说出来都没人信,他这位堂兄,一人独居,从未动手洗过衣裳。
以前秦心也会隔三差五来帮他洗晒。
后来,秦晁不着家,每次回来,衣裳都不带重样的。
秦心由此怀疑,秦晁穿一件丢一件。
一点银钱,尽数挥霍在自己的懒惰上!
太不会过了!
现在他有了娘子,岂能再像从前那般?
“晁哥,这些衣裳都还是好的,洗一洗还能穿。”
秦晁眉眼一挑:“我不知道洗一洗还能穿?”
不等秦心开口,秦少爷拇指向后,指向坐在一边喝水的女人。
“你嫂子还在这呢,把衣服给她,回你屋去。”
明黛黑眸渐渐瞪起。
秦心当时就觉得,晁哥可能还不太了解嫂嫂。
嫂嫂比他更不可能干这个啊!
再者,娶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妻子,难道不该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么?
自己就能奢侈抛洒,对别人就这么刻薄!
秦心:“我……”
“我什么我!”秦晁毫不客气打断,瞥向明黛,嘴角勾起。
“勤劳能干?会洗会涮?”
“别光说不练啊,来,让年轻的小辈见识见识你持家的风采。”
明黛藏在面纱下的唇紧紧抿住。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她跟胡飞撒谎,的确是为套胡飞的话,想多了解秦晁。
他咬死这点,逮到机会便加以嘲讽。
一个男人,心胸也就芝麻大。
秦心一头雾水,只隐约察觉两人之间的异常。
……
这时,一道清凌凌的女声响起:“放下吧。”
秦心和秦晁同时望向明黛。
明黛于秦心手中接过脏衣服:“我来。”
她偏头,深深盯住秦晁,话却是对秦心说的:“哪里洗?”
秦心从震惊中回神:“后、后山河边。”
明黛两手合抱脏衣,远离身体,像托着一团随时会炸开的毒。物。
她神情肃穆,下颌微抬,宛若即将出征的将军,威风凛凛,视死如归。
“带路!”
“嫂嫂!”秦心及时出声,明黛刚迈出一步又停下。
秦晁单手托腮,即将疯狂上扬的嘴角正极力忍耐。
秦心毫无疑问是站嫂嫂这边的,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纠正错误。
“洗、洗衣裳的话,可能还缺一个盆,而且你也没带洗棒和皂角。”
不行了。
秦晁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变为朗声大笑。
明黛双颊滚烫,心里默念:我不能慌。
秦心恨不能给秦晁两脚。
赶在月姐姐更尴尬之前,她小跑折回去拿洗具给她。
明黛从容接过洗具,这一次气势降了些。
“带、带路。”
这微毫的情绪变化,偏偏让秦晁看了个十全十。
她出门时,秦晁从大笑,变成捶桌笑。
怎么不把他乐死呢。
日头灼热,令脸颊更烫,明黛死死抱着手里的脏衣服,心道:你给我等着!
秦心原本也要去洗衣裳,便与她同行。
“嫂嫂,还是给我吧。两件衣裳很容易的。”
明黛一路沉默,若有所思。
秦心很担心他们刚刚新婚就闹别扭。
随着后河渐进,一路上过去洗衣服的村妇渐渐多了,一双双目光有意无意扫向明黛。
这就是秦阿公给他侄子娶得媳妇啊。
怎么蒙着面啊?
见不得人?
秦心不用听,光看眼神就知道这些人想说什么。
她更焦虑了。
晁哥也不想想嫂嫂是在什么境况下嫁给他的。
她为他挡流言蜚语,他却稳坐家中笑话她不善家务。
她都替嫂嫂委屈。
“心娘。”思考了一路的明黛忽然开口。
秦心立马回神:“怎么了?”
明黛的语气,三分认真,三分严肃,还有四分含蓄的期待
“你们这里,请个擅长家务的奴仆,要多少钱?”
秦心:……
第18章
秦心觉得,从某种层面来说,他们还挺般配。
可放眼整个村子,哪有为了做饭洗衣这种小事专程请人伺候的?
嫂嫂果然是大户人家的金贵千金。
今日天气好,后河人不少。
村中妇人干惯粗活,每逢晴天朗日,与别家的大嫂子小媳妇边洗衣边嚼舌根,反成偷闲乐趣。
此刻,她们说的,无一不离明黛。
女人眼睛尖,感觉还敏锐。
明黛往那一站,浑身上下写满格格不入。
“这是从哪个烟花柳巷买回的狐媚子吧?亏那秦阿公说是陵江上救起的孤女,为报恩才嫁了秦晁。”
“八成是幌子!”
秦心早料到如此,拉着明黛去人少的地方洗。
几个妇人当她们心虚,越发扬声。
秦心听得来气,洗棒捶在石头上,震得手腕发麻。
明黛帮她活络筋骨,确定没有受伤才浅笑打趣:“我不会洗,也知道棒槌是捶衣裳的,你看着哪儿捶呢?”
她越温和,秦心越替她委屈:“嫂嫂别在意,她们除了嘴碎,也不能怎么样,只当是听狗吠。”
小姑娘气呼呼的,比喻也赶着解气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