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知道错了吗？”季明哲紧跟着冷漠问道。
邱野没说话，眼角挑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季明哲往前走了一步，俯身居高临下的注视邱野道，“如果今天你要死，后悔吗？”
邱野与他互相盯视着依然没有出声，但没人知道，这次他的沉默却变了意味，半晌，他先一步垂下了目光，避开了季明哲的视线。
确实是有些后悔的。
但并不是因为他今晚可能要死了。
而是……
邱野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其实三个月前在林家会所的监控室里，看着季明哲从三楼跳下，砸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时，当时他心里就已经冒出了点后悔的情绪。
那点情绪并不浓烈，却像一根细软的刺，一直哽在他的喉咙口。
按理说，以他对季明哲憎恨的程度，知道对方遭受痛苦，生不如死，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四年里，除了刻骨的仇恨，如今又多了些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深想。
就好像前面有一道门，一旦打开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本能的抗拒。
而之后林家被灭门，后悔这种情绪就整个从心脏里漫溢了出来。
“做什么事，都得付出代价，有什么可后悔的？”邱野嘴上却说道。
接着他又混不吝的挑衅说，“不是，你跟我在这里玩什么学生跟老师的角色扮演呢？知错？后悔？是不是待会还得让老子写检讨啊？”
季明哲这次没有跟他动手，而是叫人把邱野从林家的酒庄带出来，扔上了车。
出来的时候，邱野没看到林修睿，不知道季明哲最终会怎么处理他，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是生是死全凭季明哲的心情，可能现在他就已经死了。
车子走过半截，邱野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旁边的季明哲，而后当着对方的面把手机掏了出来。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邱野知道对方是谁，犹豫了一下，他点了接听。
“船快要开了，邱少你们人呢？”电话那头的人说，声音很大，即便没开外放，车内的所有人也都能够听到。
“不去了，别等了。”邱野揉了揉耳朵道。
“啊？”那人混合在风里的声音十分茫然。
但邱野没再解释，直接挂了电话，对方是早就安排好的接应他们的人，按照原来的计划，邱野找到林修睿后，会带他去码头，然后出海，离开这座城市，可半道却给季明哲截了胡。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下来，邱野突然狠狠的把手机甩出了窗外。
季明哲看了他一眼。
邱野朝他呲了呲牙，“季大少爷给根烟呗？”
季明哲看着他没吭声。
邱野又哼笑道，“囚犯赴死前还给顿饱饭呢。”
“给他。”片刻后季明哲对手下说。
前边坐着的一个人回过头来递给邱野一支烟，然后打着了火，邱野凑过去吸着了，道了声，“谢谢。”
随即他偏过头对着窗外吞云吐雾起来。
季明哲依然目不斜视的看着邱野，这三个月他一直在别处修养，不曾回他们住的房子，今晚是他跟邱野自上次在警察局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
邱野的头发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打理，有一缕散落的额发都快长到了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生活太丰富的原因，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些。
但这都不是季明哲第一眼就发现的东西，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邱野整个人气质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以前的他性格跟长相一样很张扬，总是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大少爷脾性，现在还是这样，但却又好像在张扬之外，裹了一层膜，让他看上去竟有些沉郁，而那双恣意的目中无人的桃花眼里竟也好似藏进了心事。
季明哲大抵能够猜到，邱野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讽刺一句：是你自作自受。
然而直到下车，他才看着邱野开口道，“你那样做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到后果。”
邱野抓着门框从车上蹦下来，忍着伤口的疼痛眯眼盯着季明哲，本想出言讽刺几句，但下一秒，他猛地偏开了头。
林家所有被杀的人里，最小的一个男孩年仅十岁，跟他弟弟邱念一样大。
作为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人物，这血淋淋的五条人命，压得邱野喘不过气来。
他撑了三个月，舅舅贺文远曾经是位很厉害的心理学导师，为了逃避这种罪恶感，他跟贺文远做过好几次心理咨询，然而在异国他乡的夜晚，当着季明哲的面，他却险些崩溃。
“季明哲，你他妈是故意的吧？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报复我？林家五口半夜会来找你们父子索命么？你晚上睡的着么？”邱野突然嘶声问道。
季明哲神色微动，看到邱野眼中泛起的血丝，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冷着神情让开了他，直接朝前走去。
他早就在邱野心里打上了卑劣、不择手段等标签，解释只会换来对方不相信的冷嘲热讽而已。
邱野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把所有翻腾的情绪压下去，他便靠在车门上姿态懒散打量周遭陌生的环境。
他们所在的地方一个应该是一个小镇，四周都是平房，邱野看到季明哲走到其中一家的门前敲了敲，然后从里面出来了一个顶着乱糟糟头发的中年人。
季明哲跟对方交谈了几句，随即偏过头来说，“把他带过来。”
两个手下抓着邱野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那家门里，进去后，邱野才发现这是一家私人诊所。
医生也是个中国人，他让邱野坐在椅子上，而后伸手把在车上季明哲手下给他绑的纱布都拆掉，随即看了眼他腿上的伤口说，“能做，但我这里没有麻醉药了，我需要三个小时时间去医院取。”
“那就不用麻醉药。”季明哲平静地说。
邱一听，野立刻联想到了电影里深挖子弹的场景，画面感一来，他登时有点头皮发麻，觉得腿疼的受不了了。
“艹！你他妈不如一枪杀了我。”邱野恶狠狠道。
第二三章 被找上门
麻药到底是没打。
季明哲让两名手下把邱野强行按在了手术床上，用东西把他两条腿绑了，自己亲手往邱野嘴里塞了团纱布，而后抱臂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一边。
唔、唔、唔……
邱野愤恨的瞪着季明哲，身体在两名手下的桎梏中玩命的挣动，因为用力太大，手术床脚与地面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
但当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医生，洗漱完毕，消过毒穿上手术服的时候，邱野又猛然安静了下来。
锋利纤薄的刀片割开伤口，尖锐的镊子探进血肉，邱野的手臂猛然绷紧，额头跟脖颈上暴起青筋，这时候他反而不闹了，死死咬住嘴里的纱布硬气的竟是一声不吭。
彷佛叫一声就在季明哲面前输了什么似的。
直到到了从血肉里把子弹一点点取出来的过程，邱野终于无法承受的从喉咙里滚出来了几声喑哑的闷哼。
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顺着他的额头和俊朗的侧脸滚落到脖颈，在肩胛下面形成一大滩水渍，等到手术结束，邱野更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
“好了，没伤到骨头和神经，不会留下后遗症。”那医生把带血的钳子往托盘里一丢说道。
季明哲点了下头，随即走上前，盯着邱野看了一会，取掉了他嘴里的纱布。
邱野此刻已经疼的筋疲力尽完全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惨白，神情涣散，狼狈的没有了一丁点平日邱大少爷的影子。
季明哲摸了摸他之前被打破的嘴角，邱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沉重的耷拉了下来，他终于像是一头被驯服了的兽，乖顺的蜷缩在了床上。
“给他打一支镇定，”季明哲道，“他醒了，要是不想留在这里养伤，就让他走。”
那医生闻言，点头应下，道，“好的，没问题。”
邱野半昏半醒间大概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手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去拉季明哲，但他实在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明哲道过谢后撩起门帘，离开了诊所。
季明哲出来后，在一帮手下的簇拥下坐进车里，连夜朝着另外一个城市而去，他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抓林修睿，另外还有一笔生意要谈，约了对方的项目负责人明天早上见面，他今晚就必须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