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挟制皇权的这件事上,太后们总是能不谋而合,沆瀣一气。
他不说话,懿成只能呆站在原地,晚风吹得她发冷,腿上的伤令她想起第一夜来兰池宫的拘谨和疼痛。
默央专注翻看那一本又一本折子,他摸到冰冷的瓷身,不快地敲了敲桌案,沉声道:“沏茶。”
这种时候,内侍卿缭识趣得很,早早候在殿外,是不会在御前碍眼的。
四下无人,懿成才惊觉小皇帝可能是在吩咐自己,她拖着行动不便的腿,小心翼翼给他沏了一壶新茶。
“磨磨蹭蹭!”还没等懿成将茶盏奉上,默央很不耐烦,已将手里的折子朝她劈头盖脸丢了过来。
他满腔怒气,急需要一个宣泄的当口,默央抬眼便见到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将书案上的折子通通扫落,一把扯过懿成的手腕。
耳边还有杯盏落地乍碎的珠玉声,他已将她压在身下。
他用力拉扯她的曲裾罗裙,狂风暴雨般。
懿成被锢在那张书案上,书案边角恰好磕到她小腿后刚凝血的伤处。
她疼得眉头紧锁,倒吸了一口冷气。
或许早已习惯她对这档子事的逆来顺受,默央立马觉察到她今日的不对劲,他停了动作,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方才过来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不碍事。”懿成指着渗血的裙角,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似犯了什么大的错处。
默央俯下身,握住她的脚踝,凝视她腿后的那块血肉模糊,竟有嗜血快意,他语气玩笑,“那朕让御医来替你瞧瞧。”
懿成忙缩回腿,急道:“陛下不可,奴婢鄙薄,用些金疮药便好了,怎敢惊动御医。”
懿成不是不明白她身处怎样的利害攸关之中,若是她在兰池宫所作所为一旦公诸于众,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默央却加重手里的力道握紧她,他就喜欢这样居高临下地捉弄她,喜欢她这般慌乱不安,“也好,那不如让卿缭将宫里上好伤药拿来。”
懿成也顾不上规矩,忙按住他的手,“谢陛下大恩,可宫里人人皆知,陛下的伤药出入皆有细录档案,承蒙陛下厚爱,奴婢实在无福消受。”
默央盯住她的手,眼底闪过更深的笑意,他贴近她耳边调笑,“你对朕还真是了如指掌,朕心甚慰。”
他不知捡了地上哪块碎瓷片,用力一捏,转瞬间,他举起洇洇流血的右手,对她说:“如今——该有福消受了吧?”
懿成一直都知道他的怪异疯狂,可当她看到默央右手那道贯穿掌心的伤,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懿成望着他,喃喃自语,“陛下万金之躯,怎可……”
“卿缭——”默央微微抬高声音。
“拿药匣来。”
卿缭是个忠心且训练有素的内侍,他见满地狼藉也似无事发生,却对默央手上的伤满怀忧虑。
他将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奴才但求陛下保重龙体。”
“行了,先去将药匣拿来。”
卿缭不多会便抱来一个紫檀木小匣子,他熟练地为天子上药包扎,仿佛是家常便饭。
默央不作声,他的神情在跃动烛光下闪烁不明,但懿成知道,他给予了眼前这个臣子无限的信任。
见卿缭顺势将药瓶递给懿成,默央眼皮跳动了一下,“朕来,你退下吧。”
卿缭领旨退出,对于天子命令,并不表现出任何试探与惊讶。
反倒是懿成惊得连连后退,“陛下不可,您乃真龙天子,莫要折煞奴婢了。”
见她如此啰嗦,默央使坏狠狠揉了一把她的伤处,疼得她呲牙咧嘴。
“朕偏要!”
懿成眉头紧蹙,只好由他去。
替懿成缚好伤口,转念想到今夜不能人事,默央隐隐失望,他静静枕在懿成腿上,阖眼养神。
懿成凝视那张脸,明明该是意气昂扬的少年,却被迫故作老成,她想起来兰池宫的第一晚,得到天子垂青,是世间多少女子梦寐渴求的事情。
风花雪夜
懿成还记得那个夜晚,也记得那天白日里的沉雪楼格外热闹。
因为那是她被册封做公主的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她一个低贱奴婢不曾肖想的。
午后前来宣旨的老宦官有一把尖细的嗓子,那声音嘹亮凌厉,可绕梁数日不绝。
姜太后那道懿旨让晚霞大吃一惊,里面所言“柔嘉居质,婉顺恭仪”委实虚假,还有那“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也是万万没有的。
当听到“特嘉封为长公主,赐名懿成。”晚霞不由愣住了。
“愣着干嘛,还不接旨谢恩。”老宦官阴阳怪气,似怒非怒。
“晚霞……”晚霞正欲接旨。
“诶!”老宦官伸手打断她,“您如今可是圣尊皇太后亲封的懿成长公主。奴才有句不当说的话,公主该摒弃前缘往事,自称懿成才是。”
“是,懿成……接旨,谢圣尊皇太后恩典,太后千岁千千岁。”那个名字于她还甚是陌生。
总之,她接过那道懿旨,她就不再是瑞王府那个日日担惊受怕的丫鬟晚霞了,而且圣尊皇太后亲封的“大越王朝懿成长公主”。
“恭喜公主。”霜儿来送晚膳时只多说了这样一句话,她来了又去,和往日比,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对寻常百姓来说,多一个公主确实茶余饭后可以细细说来的稀奇事,因为他们离的太远。
晚霞,不,今后她不再拥有这个名字了,她应该唤懿成,平白无故被封做了大越公主,从乞丐小虾到丫鬟晚霞再到大越公主,她感到了一种宿命的安排,究竟是什么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机缘巧合?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可当她站在沉雪楼上,双手合十握住那枚铜钱仰望星空时,她终于看到了那颗寻寻觅觅始终不得的北极星,它正悬在她的头顶之上。
突如其来的星光晃得她眼眶发热,而热泪盈眶也令那颗北极星的光辉变得模糊又神秘莫测。
就在当夜,卿缭从暗道中来,他奉了皇帝口谕,要懿成长公主去兰池宫面圣。
“卿公公,您可知皇上唤奴婢去,有何吩咐?”那是懿成第一次踏入暗道,卿缭扶着她,她仍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卿缭那张白净又雌雄莫辨的脸皮沉了沉,“公主,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圣意,奴才不知。”
“噢……”
卿缭嘴里这么说,心却透似明镜,皇帝正在发怒,尤其在姜太后当着文武百官下了那道晋封公主的懿旨后。
皇帝理所应当地以为那小宫女是姜太后用来对付他的,他磨刀霍霍,做好了全力应战的准备,却不曾想姜太后另有他谋,对他这个傀儡皇帝根本不屑一顾,连对他用计都嫌多余。
或许被低估被忽略,才是皇帝发怒的真正原因,卿缭久在圣前,是猜得出一二的。
兰池宫的地上满是狼藉,不知皇帝盛怒之下砸了多少个名贵的花瓶。
“滚出去!”默央一脚踢在卿缭的屁股上,将他轰了出去。
懿成被初显的天子之威吓得腿软,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默央粗鲁地扔到了塌上。
懿成未经人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见自己的手被帐幔绑在雕花床头,惊呼:“皇上……”
默央不悦她的喊叫,毕竟天子临幸,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施展浑身解数想尽讨好呢?
默央随手抓起褪下的里衣堵住她的嘴,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懿成还记得默央那双起伏若现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她。
小皇帝闹了好长一阵,末了伏在她身上,他忽然用手抚过她的眼,对她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你有双敢杀人的眼睛,深得朕心。”
仿佛被窥破曾经残忍杀兄的秘密心事,懿成内心一震,他说深得他心?
深得他心?
懿成听了他在耳边的蛊惑,浸泡在快感中的心脏跳得更快,她好像听到周身的血液在奔涌流淌,只是她的嘴被牢牢塞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彼时他是动情的,只是他随后的话提醒她该停止这样一错再错的想法。
“只可惜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宫奴,不然倒可勉强留在朕的身边,做个宫妃也好,你说呢?懿成?长公主?”默央讽刺般盯住她,却不取下她嘴里的布团。
懿成放低了视线,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