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很快就回家。”鹿妍演着一个人的感情大戏,边默默抖鸡皮疙瘩,边糯声继续,“你就在家里乖乖的,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丫丫怎么不说话?
鹿妍还在思忖要不要对着手机再亲一口,对方沉静半晌,终于出声:
“我现在不在家。”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泠泠如昆山玉碎,像浓墨在鹿妍心里有力地荡开一笔。
……
……
鹿妍僵着脸,机械地拿开手机看了眼。
高……顾,顾执南?!!
两人名字挨得近,她刚才一气呵成拨号码的时候,错打给了顾执南。
她黏黏糊糊的,拿腔拿调的,极其做作的秀恩爱剧本,被他从头听到了尾。
鹿妍:“……”
什么叫尴尬窒息?
什么叫羞愤欲死?
这一刻,鹿妍恍惚间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强撑着在生命垂危的最后一秒,以迅雷之势挂断了电话。
电梯口,傅启州的脸色赤橙黄绿。
他身后,江柏莉的脸色青蓝紫。
角落里,鹿妍的脸色红红。
形成了一幅堪比调色盘的壮丽奇景。
.
要到顾执南手机号的当天,鹿妍对他进行了极尽变态的言语骚扰。
一口一个“宝贝”。
还,“乖乖的”。
当晚公寓里,鹿妍洗完澡进卧室,呈安息状,生无可恋地仰躺进床里。
从诗词歌赋想到人生哲学,从葱爆羊排想到蟹黄鸡柳,从雪白的天花板顶想到那双琥珀流光的桃花眼。
鹿妍拍着松软的被子,垂死梦中惊坐起。
骚扰都骚扰过了,不能白白被当成变态。
手机里多了几条垃圾短信,鹿妍逐一删掉,揣着开始策鹿奔腾的心跳,点开通讯录,满怀诚恳地给顾执南打字:
【晚上好。】
晚上近十点给人发骚扰短信,像个变态。
鹿妍:【天若有情天亦老,请你吃饭好不好?】
更像变态了。
鹿妍破罐破摔,捧着手机等回复。
对方似乎正在忙,等了近半小时,终于收到一条来自顾执南的短信。
顾执南:【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意为,如果神明有情,也会因悲伤而苍老,特指离别之情。】
回复得正经,端然,令人自惭形秽。
闻者懊悔,见者落泪,下一秒扭头就要给中学语文老师下跪。
长久而沉默的,死寂。
“……”
对,对不起?
她以她的生命起誓,下次再也不瞎改古诗了?
良久,鹿妍看破红尘,心静如水。
如果现在把她抬进急诊室,她一定能因为心率为零而被医生宣告抢救无效。
鹿妍默默爬进被窝,回复了句,打算睡觉。
一句“对不起”还在聊天框里没发出去,又进来一条新短信——
顾执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南总,不愧是你。
第5章
深夜十点半,港市国际金融中心灯火通明。大厦高层的办公室内,顾执南回完短信,正搁下手机。
“南总,您的咖啡。”特助宋和恭敬敲门,端着咖啡进来,“关信科技的关总打电话过来,说是上回的A轮融资方案您不满意,这次他们改了,听闻您刚巧也在港市,想看看这两天能不能约您见个面。”
咖啡是现磨的,咖啡豆空运自巴拿马某庄园,醇香浓郁。顾执南喝了口,平静放下骨瓷杯:“没有必要。”
宋和应声,随即在备忘录上给公司划了个叉。
论潜力,关信科技确实没达到老板的投资标准,其实他不用再来问老板第二遍。
但特殊就特殊在,那位关总是位年轻女人。
富家小姐出身,履历漂亮,既貌美又优雅,对老板态度还接近痴迷。
这其实怪不了别人。
越强大的人越懂得收敛锋芒,老板修养极好,没有圈内人声色犬马的通病,无论是气质还是身价都值得女人为他前仆后继。
甚至哪天关小姐在融资方案书里夹一本户口本当场求娶,他都不觉得稀奇。
思及此,宋和惋惜地推了把眼镜。
奈何他们老板是个专注工作的神人,昨晚凌晨刚从西雅图飞回来,今天下午就去槐城看了威汀酒店的私厨面试,傍晚赶飞机来港市,一直连轴转到这个点。
这些年来,老板就差没在名片上盖个红戳:
已婚。迎娶了事业。
等宋和汇报完工作,顾执南敲键盘的动作稍停,抬眼道:“帮我订一张明天中午的机票,回槐城。”
明天周六,上午参加完投资论坛,下午本来安排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应酬。
宋和:“您要约见什么人吗?”
“私人行程,你不用跟着来。”顾执南捏着眉心靠进椅背,仰起的下颌线条漂亮而凌厉,简扼道,“正好也给你们放半天假。”
私人行程。放假。
宋和微愕。
确认完工作行程,顾执南抽空瞥了眼手机。信息栏中,鹿妍规规矩矩发完餐厅地址,矜持地没再骚扰他。
再往上翻,是今晚所有的对话。
鹿妍:【晚上好。】
鹿妍:【天若有情天亦老,请你吃饭好不好?】
……
还有。
修长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住,顿了顿,顾执南眸色沉静地继续往上翻。
他刚换了新号码,旧手机号上的短信却一字不落地同步了过来。
再往上是旧手机号上的信息。
仍旧来自鹿妍——
鹿妍:【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找你了。】
高贵冷艳,冷酷无情。
发信时间来自三年前。
.
“你居然在威汀碰上傅启州了?我猜猜,他不会当场悔过给你下跪了吧?”
周六中午,高姝雅一个电话打来时,鹿妍正猫着腰给新买的路由器接线。
“那也没有,”手机开着免提,猫在电视柜下的鹿妍声音听起来低闷,她陈述,“他拦住电梯门不让我走,还问我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拦电梯门……给他脸了?”高姝雅瞬间警惕,“妍妍,你可说什么都不能原谅他啊。”
电话那头一阵窸窣低微的沉默,就在高姝雅气到想给她灌反渣男鸡汤时,鹿妍总算捣鼓好了她的路由器。她从柜子下探出脑袋,凑近手机,字正腔圆地念了句:
“我劝妍妍重抖擞,不拘一格踹渣男!”
声线糯软,却硬是朗诵出了感叹号的气势。
高姝雅:“……”
念完,鹿妍默默抖掉一层鸡皮疙瘩,自己也有点无言。
又瞎改古诗了。
有了昨晚被顾执南在线给她订正古诗的前车之鉴,这回鹿妍无比自觉地拿起手机查了查,把原诗句默诵两遍,才安心地重新把手机塞回去。
不对。
她为什么要这么自觉?
说起来,如果只论气质和谈吐的话,鹿妍会以为顾执南是某所大学里教文学的老师。虽然——
“骑粉色自行车?喜欢听土嗨情歌?你们还只见过两次面?”手机那头,高姝雅听完转述,不可思议三连问,“就这样你今天还要请那人吃晚餐,小妍妍你是失恋失傻了吗?”
“丫丫,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以貌取人。”鹿妍听起来不太愉悦,“你这样好肤浅。”
行吧,其实她想从傅启州那里走出来是好事。高姝雅耐心问:“那你好感那个人哪一点?”
鹿妍:“他长得特别好看。”
“……”
.
鹿妍订的餐馆地处市三环,大学时她常来这家,从大马路拐进胡同往里走,绿植深处,是家私厨小馆。
她沿着小巷一路过来,刚想给顾执南发短信,就见不远处的院落前,男人正站在台阶上等。
他身形挺拔颀长,黑T长裤。明明穿得很休闲,那件黑T恤却被他的好身材衬出了近乎高级的质感。
比起餐馆门口那两位目光发直的服务小妹,鹿妍深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自然了。
鹿妍挪过去跟他打招呼:“周末好。”
“这里比较偏,我还以为你找起来会不太方便。”她仰脸与顾执南对视,抿出浅浅梨涡,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等了很久吗?”
刚问完,鹿妍见他垂敛着湛然的桃花眼看她,微蹙了瞬眉,像在酌量。
嗯?
鹿妍按下悸动蹦跶的心跳,还算镇定地看回自己,她一身淡蓝碎花的收腰裙,出门前还喷了花木调的香水,又甜又清新,从头到脚都完美到挑不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