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韫脸色稍变,问时秋:
“你刚说,太子书房中的密室,摆的皆是美人图?”
时秋不知她想到什么,呐呐地点头。
周韫忽地想起什么,拉住时秋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假山!”
周韫立即站起来:
“张崇!”
傅昀回长安城后,今日本欲送贵妃入陵,是以,就将张崇派在周韫的身边守着。
她话音一落,张崇推门进来,忙躬身问:
“侧妃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周韫急走两步,脱口:
“快去东宫,和爷说,假山密道!”
时间隔得太久,她险些忘记了,当初她撞见傅巯处理那名侍妾,可不是在什么书房密室。
而是不小心碰到假山一个开关,好奇地走了下去,才见到那如噩梦的一幕。
傅巯在书房密室摆放成品。
那未成品在何处?
她明明曾亲眼撞见过。
怎给忘记了?
东宫。
收到消息的圣上和傅巯等人皆赶到东宫。
待看清那密室时,圣上竟也一时说不出话来,徐盛跪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皇上!我徐家世代忠臣,老臣半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三年前失踪,老臣还求了圣旨,满天下寻找,内子更因此事而去,可谁知!谁知——”
他说了半天,手颤抖着指向背后的那幅画,美人卧躺楹窗,一簇簇栀子花在脸边,美得不谙世事。
他说不出任何话,他疼爱多年的女儿,最终竟出现在一副画上。
脸皮生生被剥下,究竟有多疼?
他不敢去想,他女儿往日连被热水烫一下,都要娇娇呼疼,被活生生折磨时,是如何受得住的!
圣上被徐盛哭得难堪。
他转身一脚踹在傅巯身上,怒不可遏:
“孽障!”
猝不及防,傅巯膝盖一弯,砰得一声跪地,他拧眉,闷哼一声。
他手撑地,即使跪在地上,也跪得脊背笔直,眉眼清淡,低低敛着,甚为平静,连往日的温和都似还未散去。
半分没有悔改之意。
圣上气得浑身发抖:“你怎敢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傅巯恹恹地敛眸,遮去那一抹不耐。
做都做了,何必问敢与不敢?
若是不敢,他岂会做?
想至此,他抬眸,扫了一眼密室中的画,眸子中多了抹热切。
这分病态,让看见的人都不禁皱起眉。
圣上心中狠狠一沉。
太子是他第一个孩子,纵使当初娶王妃有再多算计,但他对太子绝无一分不好。
他给他太子之位,让他自幼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亲自教他圣贤之礼。
若说,他对傅昀多是愧疚,那对傅巯就是真真切切的疼爱。
但凡傅巯和旁皇子之间争隔,他几乎次次偏向太子。
先皇后去世得早,傅巯几乎是他一手养大,这其中情分,岂是旁人可比?
可他何时变成这副模样?
圣上看着那素来熟悉的人,竟恍惚觉得一丝陌生。
傅昀觑了一眼圣上,看出他眼底的复杂,只掠过一丝轻讽,就若无其事地别开眼。
傅巯半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却就这般,显出一分弱态。
让圣上莫名有些心软,似念起他幼时坐在榻上,眼巴巴地望着宫门,一见他,就眸生欢喜的模样。
徐盛见此,顿时心寒。
他死死掐紧手心,倏地磕头:“求皇上替老臣作主!”
这画上,不止有他女儿,若是传出去,恐怕御书房前会跪满了朝臣。
此等事迹败露,傅巯如何当得储君?
若有一日他登基为帝,岂不是人人自危?
圣上拧了拧眉,他偏开头,避重就轻地说:
“徐卿,你先起来,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徐盛脊背都在轻颤,给他一个交代?
说得轻松,可若真想给他一个交代,又岂会在此时避而不谈?
他倏地抬头,问:
“皇上要如何给老陈交代?”
话音甫落,圣上眸色微变,脸上情绪寡淡下来。
“徐卿欲如何?”
如何?自是让傅巯给他女儿偿命!
徐盛抬起头,动了动嘴就欲要说话,可还出生,余光就瞥见一旁的傅昀轻拧眉,不着痕迹地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徐盛眸色一变,似清醒了些,他生生地回拢了一丝理智,咬着牙,死死埋下头,悲恸到极点,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没有再紧逼,圣上脸色才好看了些。
傅昀看得别开眼,轻敛下眸,心中自有他的打算。
出此一事,徐盛心中对太子必恨之入骨。
既如此,他岂能不拉拢?任由皇上对其生厌?
此事,徐盛的确是受害者,他女儿丧命,他悲恸至极。
因此事是傅巯所为,因私因公,都能叫圣上对他多了几分愧疚,但若徐盛追着不放,这分愧疚也会变成厌烦。
没有人会喜欢心上多一分枷锁。
更何况,傅巯是圣上自幼看顾长大的,圣上许是会对傅巯有气有怒、有失望,但若徐盛逼着圣上处死傅巯,无异于天人说梦。
拿徐盛和傅巯作比,会被牺牲的,只会是徐盛。
徐盛也正是因为理智回拢,想到这一点,才会死死噤声不言。
傅昀敛下心中轻讽,他抬起头,不经意扫过书架,似看见半露的一幅画,他稍顿,又移回视线。
他走上前,抚开这在上方的几幅画,抽出最底下的那副,画上美人过于熟悉,顿时,他脸色一变,阴沉晦暗得可怕。
倏地,他扯过画,压着怒气,似平静地问傅巯:
“不知太子殿下收藏府中侧妃画像作何?”
他手中的画一展开,画像徐徐显露,两个美人交缠相伏,正是那日贵妃和周韫卧榻梅林、红梅飘零轻落美人肩的那副画。
只不过画上,脸庞隐隐只有个轮廓,似在等着用什么填满。
而看了密室中的情景,用什么填满,自不用多说。
待看见画上方的贵妃时,圣上脸色顿时生变。
就是这时,书房外传来动静,甚是嘈杂纷乱。
张崇走了进来,见这其中气氛压抑紧张,他不着痕迹地走近傅昀,附耳将周韫要传的话,说明。
傅昀眸色一变,假山密道?
圣上注意到这边动静,稍抬了抬头:
“可有贵妃线索?”
他如今最在意的,还是贵妃尸身下落。
傅昀抿着唇,看了一眼傅巯。
这幕被圣上看在眼底,叫圣上心中一沉,怎得又和太子有关?
傅巯眸中掠过一丝暗色,轻声说:
“三弟有话,不妨直说。”
傅昀似怒气尚未散,一字一句极冷地说:
“有人在东宫花园中的假山后发现了一条密道。”
短短的一句话,让即使密室曝光也没变脸色的傅巯,硬生生地打破了平静。
他倏地抬头,直直地看向傅昀。
面无表情,眸色幽暗不见底,莫名就叫人背后生了凉意。
可对上他视线的是傅昀,傅昀仿若甚都没感到一般,只平静地移开了视线:“父皇,可要查?”
说这话时,他轻瞥了眼手中的画。
傅巯这番神色变化,落进旁人眼中,自有深意。
圣上从傅巯身上收回视线,又看了眼傅昀手中的画,他闭上眼睛,一字一句,甚缓地说:“查!”
第69章 有碍(补更)
东宫,花园中。
禁军站在假山前,徐盛如今悲伤过度,傅昀带着人率先走近密道。
密道通地下,长长的阶梯而下,最终连通一个房间,房间门是敞开,里面摆设皆为精贵。
一柄黄梨木椅悠闲地摆在一旁,而另一侧的物件,却和这方产生割裂感。
一排排刀具横挂在木架上。
中间摆着一张软榻,上方躺着一位美人,轻浅阖眸,脸色红润,发髻上带着五凤金钗,赤红的玉珠垂落,似只美人卧榻小憩般。
进来的人,皆是呼吸稍滞。
躺在榻上的女子,众人皆认识,圣上盛宠多年的珍贵妃娘娘。
谁都不能否人,珍贵妃容貌即使在长安城也是堪绝,唇不点而赤,肤如凝脂,即使如今年近四十,却不过比少女时多了分妇人的风情。
有些人在这一刻,竟忽然有些理解太子为何要这般病态。
这般美景,谁舍得她逝去?
傅昀不过愣了一瞬,待视线触碰到一旁的刀具时,他眸子倏地涌上一股子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