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还是有一点思考能力的,推拒一番,见沈岚坚持,才回去入座。
和沈岚短暂地道别,苏晚的醉意突然奔涌而至,直接影响到她走路的姿势。她的两条腿上像绑了袋红薯,脚几乎没抬起来,鞋被拖着蹭在地上,步履蹒跚得像个老人。倚晴实在看不过眼,想上去帮忙时,她又突然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从后面看上去更蠢了。
苏晚精神抖擞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一位娇小可人的姑娘,还对她颔首一笑。苏晚只愣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并将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与她现在头上的狐狸耳的可爱形象完全不符,只剩下了她的本质特征之一——憨。
当然,纵然有美人一笑,她也有心无力,心里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也就是倚晴已经一晚上没跟她说话了,以前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但今天不一样,她心里总觉得有一根刺,又疼又痒想早点拔掉,又碍于场合不对,不方便开口解决。
与同桌的前辈打过招呼,重新落座之后,苏晚趁众人没留意,使劲拍脸两下,总算看清面前的那盆菜了。确实是盆,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一个个茶碗形状的小盅,盛着奶白色的甜汤,需要使用竹夹才能取出来。
似乎是嫌弃太麻烦,或者动作不雅,上菜许久也没人动过。甜汤被堆成小山包一样,很引人注目,若不是上头还飘着热气,苏晚差点以为那只是装饰。
这时,旁边桌上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又恰好让附近的人听到:“她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在比试的时候脱了下衣服么?”
说话的人是姜纳,被讨论的主人公正充耳不闻,和眼前的茶碗作斗争。附近几桌的人也听到了这句话,这时才开始有人留意苏晚。在众多投向苏晚的目光之中,倚晴回头看了姜纳一眼。
苏晚不甚熟练地操作着竹夹,忽然传出一声脆响,一整盆的茶碗一个接一个倒下,里面的汤汁全部溢了出来,混着小部分碎瓷留在盆里。另外又有一些奶汁溅了出来,洒在别的菜上,整个桌面一片狼藉。
一两个没反应过来的,已经被溅了一身,面上颇为不满。姜纳闻声看了过来,以为苏晚是因为他方才评判的话故意而为,暗骂她脾气暴躁,小人心肠。他站起来和身边的好友安常小声说了几句,以透气散步为由离开了玉珍堂。
其他看戏的人便只能一股脑地将不屑、厌弃等表情丢到苏晚身上,苏晚犹自不知,眼里只剩下费了老大劲才弄出来的甜汤。她固执地捧着小碗,将它放在倚晴的骨碟上,又自以为没人听见,和倚晴说:“看,我拿到了最后一杯,这可是绝版的,世上独一无二!”
倚晴眸色微变,也无视了其他人的眼神,拿过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口,放到唇边尝了下。苏晚专注地看着她,心情随着倚晴逐渐舒展的眉头而放松下来。
才喝了一口,倚晴却突然起身道:“先失陪了。”接着离开玉珍堂往中庭去。
苏晚看着倚晴离开,还在偷笑,窃喜倚晴终于和她说话。那边几位前辈脏了衣物,又不想和醉鬼计较,幸好此刻有人出面摆平。
右护法甘芪带着几位门生,取了毛巾和新的衣物,火速前来解困。
“各位前辈实在抱歉,小晚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代她向诸位道歉。”甘芪欠身行礼,“齐兴替各位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物,烦请前辈们配合一下,与我到附近的客房进行更换。为表歉意,晚宴结束后,齐兴在玉珍堂外设了戏台,并准备了百年酿造的琼浆玉液酒,还请各位赏脸,我们掌门还等着诸位狠狠宰他一顿。”
说着众位也笑了起来,和苏晚一桌的,大都是齐兴的人,因此便有人站出来说好话:“小芪也太客气了,都是自己人,衣服我们有。”他顿了下,觉得还得缓解下紧张的气氛,“不过酒肯定是要喝的,好不容易等到掌门松口,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这话更是对在场其他看热闹的人说的,没受到波及的人,勉强收拾心情,前去赴宴了。
第25章 忽冷忽热
连轴转了几日,参会的人早就身心疲惫了。所以,和苏晚同桌的人跟着甘芪离开后,夜宴便匆匆结束了,苏晚则被留下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苏丰钬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悄悄来到苏晚身边。
自重生以来,苏晚虽然没干过粗活,但上辈子的记忆还在,酒也醒了不少,收拾起来像模像样的。将大块的瓷片挑出来,小心地倒掉盆里的汤汁,再处理小块的碎屑,苏晚做这些不用动脑的工作可以专心到旁若无人的境界。
直到看到面前多了一双鞋,苏晚才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苏丰钬,接着喊了一句:“爹?”
师兄弟二人今晚都体会到了心里放烟花是什么感觉,苏丰钬准备了一箩筐的大道理,全部被一句话掀了个干净:晚儿竟然叫我爹?!
整整一百六十七年,她竟然叫了我爹!
天知道作为家里老幺的他,是多么希望能够被自己的孩子亲切地叫一声爹的。不管苏晚出于什么原因,在他这里,两人之间的隔阂就此荡然无存,一步拉近。
苏晚十分凑巧地击中了这位老父亲丢失多年的父爱和责任心,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躲过了一次中老年人价值观单向输出暨吾日三省吾身教育大会。
鉴于在场还有其他人,苏丰钬的态度不能过于缓和,否则就是变相地包庇苏晚。所以,他只能艰难地维持着严父的形象,搜肠刮肚后,才慢吞吞地开口:“切记谨言慎行。”
苏晚实际上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掩饰般地点点头,最后还是甘芪的出现救了她。甘芪接过苏晚手中的马步,递给她一条洁净的湿巾擦了下,才道:“就这样吧,下面自会有人来清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歇下吧,累坏了可就不好看了。”
甘芪虽是右护法,但也算是沈岚门下的女弟子,方才的事情肯定也是沈岚安排的,苏晚想了下,对甘芪说:“刚才多谢师姐替我解围。”
“哪里的话,你既入了齐兴,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你也是应该的。”甘芪展颜一笑,苏晚心头一暖,愧意更甚。
“还是得谢谢师姐,还有沈师伯,我以后定然会小心行事的。”苏晚道。
甘芪将桌上装饰用的花瓶拿起,递给旁边的人,好让别人将桌布收起,同时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师尊不会看错人的。行了,赶快回去吧,有人来接你了。”甘芪仰了仰下巴,示意苏晚回头。
苏晚一转身,远远看见倚晴在玉珍堂门口,一手背在身后,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方向。虽然两人隔得非常远,但苏晚却觉得自己和倚晴只隔了一层透明的冰墙,而倚晴站在另一头,主动将手贴在墙壁上。
苏晚明白,她需要做点什么。
依然留在原地的苏丰钬打断了苏晚的思考,他忽然开口道:“你沈师伯那边我会好好替你道歉的,你就不用再去添乱了。”
非一般地煞风景,苏晚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打破冷战的机会眼睁睁地从手里流失了,她感到墙那头的倚晴不仅把手拿开,墙面也变厚了,难以看清对面的人,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被体温融化的手印。
行吧,反正她这一世就没一处顺心的。
“谢谢爹替我费心劳力,师伯此番折损不少,还要麻烦爹替我补偿他这次的损失。”苏晚想起沈岚贡献出来的那些好酒,就心疼得不行。
苏丰钬担心苏晚太过自责,哄骗道:“你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师兄他原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没来得及广而告之罢了。”
苏晚不太相信:“是吗?那就好了,不过我总归是犯了错,该领罚的还是要受的。”
“不怕,且听他安排吧。”自己师兄的气性苏丰钬最清楚不过,是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
苏晚点头,同苏丰钬道别后,向倚晴身边走去。倚晴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苏晚要是直视太久,倚晴的眼睛里还会窜出火苗来。
苏晚对天发誓,她可不想上赶着找揍。碰面之后,两人没有过多言语,行动上却还存着一点儿可怜的默契,一起向经来峰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