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夫被它吓坏了,怎么喊它都不肯下来。少年眼见那只蠢猫一动不动地挂在屋顶边缘,心里一急,顾不得那么多,扶着墙踩着腰线就往那边走。
猫站了起来,竖瞳紧紧盯着乔伊夫。
“咪……咪咪别怕……”夜风不疾不徐地拂过,乔伊夫走到一半,腿就开始发抖,他不敢朝下看,只好抬头盯着那只胖猫,嘴里哆哆嗦嗦地不知安慰谁。
乔伊夫好容易挪到头,扒着瓦檐爬上屋顶,愤愤地瞪着罪魁祸首,“现在知道老实了?”弯下腰要去捉它,“让你乱跑!”
老猫晃晃尾巴,甩给少年一个不屑的眼神,从他的臂下溜过,翻到屋顶对面去了。
乔伊夫气得跳脚,恨不得捉住那只贱嗖嗖的肥猫拔光毛才好。
“臭猫!你给我停下!”他大叫着,翻过屋顶追猫去了。
也不知这只越发懒惰的猫吃错了什么药,今晚竟如此生龙活虎。
乔伊夫被它翻来覆去地折腾,一会儿□□一会儿跳窗,全凭一口将它抓住抽筋剥皮的怒气吊着,不然大概早从四楼跳下去了。
这么一番腾挪,老猫也累的够呛,肥胖的身体挣扎着跳上一旁的窗台,筋疲力尽似的栽了进去。
屋子里传来侍女的尖叫和器皿打翻的声音。
乔伊夫暗叫糟糕,扒着窗户翻进去,正准备笑嘻嘻地扮可爱糊弄过去,一抬头,正对上对方受到惊吓的面庞。
少年呆住了。
他认得这张脸,梅丽塔的贴身侍女。
猫躲到墙角的阴影里。
“母……母后……”乔伊夫低下了头,期期艾艾地蹭过去,趴到床边。
床上的人一直毫无声响,连之前那阵鸡飞狗跳的响动都没能让她闭着的眼皮动上一动。她仿佛陷入了魔咒,自顾自地沉浸在与世界无关的安眠之中。
而此时,听到乔伊夫的声音,她却突然剧烈抽搐了起来,宽大的袖子从枯瘦的手腕上滑落,梅丽塔伸手狠狠地推他。
乔伊夫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感觉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他有点惊讶,隐约还有些羞涩。
“母后我错了。”少年乖乖地撒娇,像被抚摸的猫一样仰起头,猝不及防迎上一张魔鬼般扭曲的脸。
“殿下!”
耳边传来侍女的惊呼,乔伊夫瞳孔骤缩。
“走……你给我走……”梅丽塔不知何时翻身而起,女人突然凑地很近,枯黄的长发扫过乔伊夫的脸,她面色青白,眼球突起,瘦得脱相的面孔狰狞地搅在一起,宛如厉鬼。
少年被吓得瘫倒在地,抖得比梅丽塔还厉害,大张着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殿下!”侍女顾不得乔伊夫,搂住将要摔下床的梅丽塔,将她按回被子里,王后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徒劳地挣扎着。
“让他走……”梅丽塔嘶哑地喊着,几不可闻的声音如同针尖划过乔伊夫的头皮,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我明白,我明白,您先躺下……”侍女安抚着她,外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医生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王后应该服过药了,一切正常,您可以进去了。”
“很好。”
国王的声音响起,梅丽塔安静了一秒,突然更加剧烈地反抗起来,侍女的脸上有一瞬的空白,随即放开她,扑向地板上的乔伊夫。
“听着,”侍女抓住他的胳膊,掌心冰冷湿黏,急促的气音贴着耳朵响起,“不要出声,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等到天亮,等到外面的人都走了,你再出来,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知道没?”她死死盯着乔伊夫,手上的力道大得出奇。
乔伊夫被她掐得痛极,扭着眉毛点头。
衣橱的门被打开,少年被粗鲁地塞了进去,柜门迅速而无声地关上,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眼前。
房间的门被打开。
“陛下……”侍女立即跪了下去。
床上一片狼籍,梅丽塔伏在被子上喘息,地板上是打翻了的药碗,褐色的药汁已经渗进地毯。
“这是怎么回事?”拉夫特见状大怒,一脚将侍女踹翻在地。
“父……”乔伊夫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撞开柜门的动作顿住了,在他的印象中,温和慈祥的父亲从未如此失态过。少年心中惴惴,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暂时在衣橱里待一会。
侍女的肩膀狠狠撞上桌腿,乔伊夫的闯入扰乱了她的心神,此刻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辩解的理由。
“陛……陛下……”
猫叫了一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是……是猫!”侍女浑身一颤,找回了思绪,她听到自己逐渐清晰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陛下,当时我正准备服侍王后喝药,是这只猫突然从窗户外面跳进来打翻了药碗,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猫?”拉夫特不紧不慢地笑了一声,继而突然怒吼,“哪里来的野猫?”
要完……
乔伊夫额角一跳。
这傻猫什么时候出来不好,偏偏要往枪口上撞……
乔伊夫心里恨恨,臭猫,我跟你没完。
他揉揉脸,准备闯出去使他的惯用伎俩,希望父亲看在他这么可爱的份上饶了那只蠢猫……
“喵————”一声撕心裂肺的猫叫声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撞在柜门上声音贴着少年的鼓膜响起。
下一秒,侍女惊恐到极点的尖叫席卷而来。
乔伊夫双手按脸,愣在原地。
衣橱里陈旧腐朽的气味漫近肺里,剧烈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清晰。
拉夫特头也不回地吩咐,“医生,再去准备一碗药。”
医生应下,退出了房间。
“猫,好借口。”拉夫特拄着剑在床边坐下,暴怒和刚刚的一番动作消耗了不少体力,略带喘息的冰冷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梅丽塔,我的宝贝,”阴森的语气仿佛一条湿滑的蛇,他突然地笑了,伸出手摩挲着王后的脸,“我还以为你早就想开了,原来还是不想死啊。”
“也对,谁会想死呢?”
乔伊夫瑟缩了一下。
外面的一句句话传入耳中,来似一阵轻飘飘的风,落下时却将人割得皮开肉裂。
黑暗放大了恐惧,少年抱住膝盖,慢慢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你不死,就是我死了。这怎么可以?”
国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王后,语调缓慢又平静,“要怪,就怪你那个来自赛维提斯的异种母亲。”
“明明是个皇族,却生下了你这种畸形的怪物,就因为她私奔叛逃不敢带你回去洗礼,”拉夫特嘲道,“什么东方神族,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妖怪。”
“可怜我的梅丽塔,”国王嘴上说着可怜,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意思,“徒有强大的魔力却用不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它蚕食掉你那脆弱的生命。”
“你们的力量真的是天赐吗?根本就是从魔鬼那里偷来的吧。”
“还要劳烦我辛苦吊着你的命,免得你死得早,没有新鲜的血液能给我用。”
“真是不公平。”拉夫特冷笑起来,俯身掐住王后的下颚,“都是偷来的东西,凭什么你就能活得比我久?”
梅丽塔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睁着她那双大得过分,却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目无焦距地望向前方。无论拉夫特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国王最厌恶她这副模样,明明快被他抽干成废人,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
拉夫特心头火起,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以为你很高贵?”国王扯着梅丽塔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生下来两个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后的眼神逐渐聚焦,她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人,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
她笑了,一个得意的、畅快的微笑。
拉夫特大怒。
梅丽塔像个破布袋子一样被他甩了出去,“咚”地一声撞上衣橱。
侍女尖叫着扑上去,被国王一脚踢开。
梅丽塔像是终于感到了害怕,挣扎着想要爬离,拉夫特掐住她的脖子,将人“砰”地按回衣橱的门板上。
“你很得意?”拉夫特凑近梅丽塔的耳边,阴惨惨地笑起来,“安娜半分没继承到你那‘流淌神力的血液’,没关系,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将来还能送出去换回一个盟友,我一点不吃亏。至于乔伊夫那个没用的小白痴,我就更得感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