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一般的水喷在了身上,然后就是强力的水压乱喷。搂住他的人被彻底的淋湿了,沈斯缪看着他的脸愣住了。从沈斯缪的角度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他的头发被淋湿了一缕缕地往下滴水,眼睫下是浓黑的瞳孔。
是他,一种奇妙的兴奋感让他血液加速流动,几乎头皮发麻地看着他。
沈斯缪的面具被撞落在了地上,那人眼皮下垂,淡淡地看着他,用日语说:“没事吧!”
沈斯缪摇了摇头。
在灯光的照映下,如雾一般的水被蒙了一层黄晕,如烟似雾。慌乱的人群发出了兴奋的欢呼,穿着浴衣的小孩在水雾中来回穿梭。
那人背对着水雾站在他身前,身姿挺拔如竹一般,瘦削俊雅,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面具。沈斯缪看着他朝自己走近,然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眼前闪过。他凑近把面具戴在了沈斯缪的脸上。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止住了,手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仿佛感觉过了一万年,车水马龙在流转,灯火阑珊燃起又熄灭,时间停滞,只有他凑近亲手为他戴上面具。
四周突然骤亮,人群发出兴奋的欢呼,绚烂的烟花在苍穹亮起。瞬间照亮了他们的脸,沈斯缪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流光溢彩,以及戴着面具的自己。
在他转身想走时,沈斯缪扯住了他的袖子,他的指尖发白,语气不稳地说:“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烟花在他头顶亮起,他的脸平淡如常,淡淡地说:“浔。”
“浔。”沈斯缪喃喃地念了好几遍,
浔在日文里面意味“川のほとり ”他与夏日祭在京都遇见了他。
那是一个最平淡无奇的夏季,燥热的天气,晒化了的沥青路,以及如翡冷翠一般绿的池水。
沈斯缪很少会做梦,做了大约醒了就忘了。他每天要记的事情太多,匀不出空间来记虚幻的内容。
对他来说时间就如车轱辘,滚滚向前。叫会他这个道理的是沈白远。他说水向东流,木能成舟,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他说唯有时间覆水不可收,一旦错过就如长龋齿一样,后悔莫及。
迷雾消散了,混沌消失了,风扇转动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沈斯缪浑身酸痛陡然苏醒,是梦。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着擦拭廊道的佣人,院子里的枯山水带着让人心静的禅意。他梦遗了,梦到纪浔的脸,做了一场须臾的春梦。
沈斯缪站起身来把松垮的浴衣系好,打开柜子。他抬手时能听到骨头发出的咔嗒脆响,柜子的木味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感到不安。他僵硬地把一件外套拿出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他坐进柜子里面把柜门关上,里面挂着艳丽的浴衣,如同倒挂的女鬼,凄厉又渗人。
沈斯缪把那件外套罩在脸上,又搂在怀里,身体颤抖不止。他摸索着柜子,找到了一双丝袜,他哼着奇怪的小曲,慢悠悠地把丝袜往腿上套,在黑暗中摸索着涂上了口红。
沈斯缪打开了柜门朝院子里走去,佣人的头垂着像是提线的木偶,他站在碧绿的池水前向下仰,外套紧握在他的手中。
绿色的水面细波荡漾着,幽深不见底。飘浮着头发一件红色的和服,细长又惨白的手从水里面扭曲地探出来,把他拖入了水里,沈斯缪在挣扎中想起,没有外套,这件外套不应该现在出现。
他望着她的腐烂的脸,悲痛欲绝。
头痛,嗓子发干。
传来一声推门的响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在耳边,沈斯缪费劲地睁开眼,他趴在办公桌上全身大汗淋漓,脑子如同一摊浆糊一样,思维一片空白。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他抬头。
是纪浔。
他做了一场梦中梦。
纪浔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从超市买了不少的东西,小区的灯已经灭了,只有入口亮着一盏微黄的路灯。
他把外套搭在了肩上,从口袋里面摸了一根烟叼在嘴里,树后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猫叫。他停住了脚步坐在了花坛边,一只小奶猫从里面走了出来,停在了他前面。
纪浔吐了一口白烟,叼着烟摸了摸那只猫。猫翻了一个身朝他露出了柔软的肚皮。他摸了摸它的肚子,然后从袋子里面翻出了一盒鱼罐头,拆开后摆在了它面前。
奶猫软声叫了一声,然后低着头开始吃罐头。
纪浔把那根烟捻在了地上,从袋子里面拿出了一盒草莓,开始吃起来。一人一猫并排坐着,一个草莓一个吃罐头。
猫抬头朝他叫了一声,纪浔垂眼看了他几秒,然后放了一颗草莓在它面前。
关绾从小区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路边和一只猫一起吃东西,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她从纪浔手里拿了几颗草莓出来,慢慢地吃起来,她瞥了他一眼:“院长要搬家了。”
纪浔淡淡地“嗯”了一声。一颗接一颗吃着盒子里面的草莓。
关绾垂头摸了一下猫的脑袋,把手里的草莓凑到它嘴巴,猫咬了一口后。她把那颗草莓扔了出去,看着猫迈着步子去追,嘴角露出一丝笑。她拍了拍手:“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
关绾从他口袋里面摸出了烟,抽一根出来咬在了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她吐了一口白烟朝他说:“口是心非。”
纪浔把吃完了的包装盒放进了袋子里,然后提着袋子起身朝小区里面走。
关绾看着他的背影,抖了抖手里的烟灰,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面。
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沈斯缪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开会也频频走神。连续低质量的睡眠让他心情差到了极点,为了精神状态良好,他早上已经喝了两杯咖啡了。
他接到了藤原穗子的电话,先是询问了他最近的情况,然后幽幽地说:“缪里,你可不要成为下一个藤原泽杉。”
沈斯缪盯着电脑,面无表情地说:“他怎么了。”
藤原穗子轻声笑了一下,又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为了一个女人,硬闯了绫濑议员家的宅邸,把整个关东都翻遍了,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斯缪听得额角突突直跳,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停下手头的工作,笑着朝她说:“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就随他闹。”他端着咖啡喝一口,慢悠悠地说:“那个女人是和子夫人吧!”
藤原穗子笑得渗人:“你说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沈斯缪手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地说:“藤原家的笑话还少吗?她可比会长……”
藤原穗子打断了他:“不要提起她。”
沈斯缪一脸寒霜地挂了电话,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言简意赅地说一个“进。”
李柏递了一份东西给他:“沈总,这是人事部递交上来的。”他斟酌一下语气:“因为纪浔是你特意批上来的人,他们想问一下你意见。”
沈斯缪翻开了文件,是一份辞呈申请书,上面赫然写了纪浔的名字。
他靠在椅背上,垂目久久地盯着那份资料,过了一会他朝李柏说:“你先出去吧!”
李柏应了一声,朝门口走去。
沈斯缪拿过那份文件仔细地打量着,然后轻轻地扔在了桌子上。他脸上毫无波澜的开始工作,盯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安静的空间里只能听到鼠标的点击声。
李柏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他胆战心惊地回头望了一眼。
沈斯缪一脸阴沉的把桌子上摆放的东西都扫了下去,沈斯缪抬头看了一眼他。
李柏心陡然一跳。
沈斯缪脸上全然不见了刚才的阴沉,笑得如平常一般:“麻烦叫清洁工进来扫一下。”
作者说:盛夏和烟花真的好浪漫啊!初遇是在日本。真的好喜欢写一见钟情。纪浔的性格是真的冷,感觉没什么在乎的,有点淡淡的厌世感。
梦中梦的第二个梦有一点点恐怖。
小纪要辞职了,妙妙要爆发了。
第13章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地下停车场又大又空旷,走在里面几乎还能听见回声。沈斯缪按了一下车钥匙,寂静的环境立即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
沈斯缪坐上去把车门摔上,一脸阴沉地暗自出神。他是万万也没有想到纪浔会提交辞职报告,整件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本想以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套牢他,结果纪浔比他想象的还要琢磨不透,看来这种方法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