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现在破沙长城要紧。”
“你也不关心吗?”
“我们胜得越多,南元越不敢下手。要逼他们只能指望和谈。”
“……是吗?”
“唐军师就是这么说的。我只知道有人在想办法,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李遒叹一口气,“梁石,有句话知道吗:吉人自有天相。所以你胡想啥呢?黄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还指望着你我不是?趁现在,立战功,往上爬……”
“哦!……”梁石醍醐灌顶,心中两个多月的阴霾霎时一扫而空!出征时的感觉又回来了。
当晚,梁石斗志十足地巡视完全营要去休息,路过时,忽然发现周冲独自坐在帐外还没睡。地上散着一把箭,对方就着营火仔细检查完一支,收一支回箭篓,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他的驻足。
客观地说,周小将军除去趋炎附势不要脸,将兵真的还行。不过可能是主帅儿子的缘故,他们总被有意无意地安排在相对安全的位置,承担风险最低的任务。今晚的将令最后也没脱离这点:他们只需随“金角将军”一起到达沙长城,列阵射箭掩护战车推进,不参与冲锋。敌人出城应战最好,春邱兵力占绝对优势,把握十足。如果固守,虽然沙长守将以弓箭出名,巨大的“铁碉堡”亦是其亲爹。九辆战车并肩而行,以“雁型阵”势不可挡地推到护城河最窄处,用沙石添河,破城迟早之事。所以战役的关键在“金角将军”登陆。大帅帐为此根据探子来报再三修改战术,不过都与第十营无关。
要想像李遒一样立战功,他迟早得离开这里。
此刻,他觉得周冲确实是个有“大志”的人,不过自己也寻回了“梦想”!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碎玉”要翻篇了。
只见周冲又拿起了一支箭,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这一次不是用磨刀片,而是摸出了块帕巾,细细擦了起来。
这只箭非同寻常:尾羽雪白,箭身的料子带花纹,箭头是玉白色,晶莹剔透。
梁石呼吸一窒,按下心脏的狂跳来到对方面前。地里同样的箭,还有两支,一共是三支。抢起一支,再一摸!错不了:周冲真是物尽其用,不但把断掉的“碎玉”做成了匕首,还顺便做了几只箭!
周冲惊呆地望着他——与被“撞破”那夜有异曲同工之妙。
梁石已经气得头晕眼花:他一定是个傻子,才会觉得能“翻篇”!不过这一回,他没能提拳就打。拳头不是消失了,是砸在了自己心里。
周冲垂下眼皮,没任何解释。
梁石篡着箭蹲下,箭头差点怼人脸上,强压怒火:“……为什么不告诉我!”可怜他都不知道该骂些什么。因为充分利用碎片做了几支箭,其实根本谈不上有什么错。“碎玉”,早就碎完了。
周冲看向箭:“告诉……你不气?”
梁石狠狠丢下箭。他是已经气死又气活了。
周冲叹一口气,把所有的箭收回箭篓,只留了那三支:“你先拿去,往后加倍赔你。明日还是要好好……”
“呵呵,我要他做什么,我又不用箭!”梁石看都不愿再看箭一眼。心在流血。要知道他不花了知道多久才勉强接受了“碎玉匕首”。
“那……怎么处置?”
可也不能就这样说扔掉,但也别指望他有胸襟说“送”。好不容易,他憋出来一句“好自为之吧”,正要起身,手腕被抓住。“你还要做什么?”他真的要忍无可忍了。
“不是,如果你愿意让给我,我当然非常感激!但你这个样子……我不要箭,我只要你现在不生气!”周冲紧紧盯着他。
梁石望了对方良久,抽回手腕。“你不是‘啥啥一箭’吗?总不能是辱没了他们。”何况外祖父给他宝剑时说过:好好用它。
这人这下子笑逐颜开了,小心翼翼收起箭。只见箭篓里有个夹层,正好把这三只箭隔开。“放心,我不会用的。”对方笑看着箭,一直轻柔抚摸。
梁石当场翻白眼。
“平安符~”
梁石也是乐了:这脑瓜子的构造,果然和心目中的“周冲”一模一样。
周冲抬起头四处一望,突然拉过他脖子,直接往他脸上“么”了一下,而后退开,神气十足地勾起嘴角,拍了拍他的肩。
梁石吃惊不小,不过不动声色地看着人。从开战到现在,没人越雷池一步。自己敢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天打雷劈!不过对方要是真有种来招惹,他肯定不会真没种收拾——那错就不在自己了。
周冲含笑起身,把他也从地里拉起:“快点去歇,明日还要早起……”
他早已走远,算账本上又重重记下了一笔。
注:周冲和管振将军睡一个帐篷。其他人都是n个人挤一个大帐篷。
“南征”描述的地图见链接。架空古代乱编,但基本就是长江,京杭运河的意思。
第十五回 战沙长
次日天未亮,前军已赶往目标河滩踩点。中军主力之后赶到,于河滩设防布阵,确保货船抵达后“金角将军”能安全登陆。
第十营最晚出发,他们只需在战车上岸时与主力汇合即可。附近多丘陵,树木迭生。众人直接沿新修缮过的河堤赶路。正午,他们终于看见了货船,不过一只挨着一只落帆漂在河面(18艘大船,2艘载一只战车),船夫们在吃午饭。一问才知道,竟然是敌人偷下了拦江铁索,填浅了河床,船队被卡住了,离目的地还有六里,已经飞报中军。
再往走,果然看见有一队士兵聚集在船队之首,架着小舟,用各种工具想办法清理砂石。
周冲命令全营原地待命先吃饭,自己带管振去河边查看情况。
河里,船夫们吃饱喝足后开始午休,天气炎热,已经开始赤膊上阵。
岸上,第十营的各位严严实实地裹着轻甲,坐在树荫里汗流浃背。很多人边吃边解了甲胄的扣子。吃饱喝足后还不见走,也困了,渐渐失控地鼾声四起。梁石做梦没想到大战前会是这番光景,最后只好下令:扣上扣子再睡,轮流站岗放哨。周冲回来见状也没说什么,直接决定休到河道疏通再走,因为那时走也赶趟儿。
没任何征兆地天空一暗。
梁石抬头——数以百计支箭连成的一片云彩!只来得及抢起身边的盾,叮叮咚咚噗嗤乱响。
“盾!有敌人!有敌人!……”第十营炸了锅——要不是有树林庇护,一半人非死既伤。但货船上的人就惨了,睡着的一睁眼已经是下辈子。疏通河道的士兵亦伤亡惨重,河面飘红。
然而没任何喘息的时间,第二轮箭雨又至,直把众人射得晕头转向,叫苦不迭。
“西南三尺!西南三尺!摆阵拉弦!”就这时周冲从侍卫身下爬将出来,将银弓先拉了个满月。
随着又一声令至,他们以最快速度回敬了敌人一片箭雨。效果明显,敌人的攻势立缓。周冲差人急报中军。
两轮对射后,敌人停手。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林坡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从头到脚披黝黑铠甲的甲士,气势汹汹地直冲而来。
“快往前撤!”周冲急命。
敌人驱走了他们冲到河边,一通砍杀,抢光河边的小舟。爬上小舟,打算往河中划。
周冲又令全营停下。需要做一个不该犹豫的决定,但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求援了。”可这么做若只是陪葬金角将军,难道不是损失更大?就在他一念之间。“你快去!”有人已经帮他把艰难的决定说完了,“今日便是我们做先锋的时刻了,保护船队!”长剑出鞘,“战若死,与春邱永生!”
周冲心中一震,反应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量力而行”。他急命管振领弓兵跟上掩护,全听梁石指挥,而后飞身上马,寻中军而去。
两边合杀到了一处。
沙长步兵督统邢龙手下这支甲士不是等闲之辈,加上有重甲庇护刀剑难入,第十营根本不是对手,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不过他们十输九,还是有一硬生生地赢了,仿佛差点被一拳ko的战士硬是在战场上落稳了脚。
苦练二十载,一朝显功力。
梁石手中那柄剑成了精,总能轻易地刺中甲士的软肋。对手独斗他不过,便三四人来合围。他顺势抢起地里一块盾,盾似乎也开了窍。他周旋于人之间,竟比先前还如鱼得水。这就是梁大师(他外祖父)剑艺强调的“借物周旋”:借敌人的身体、兵刃,环境中可以利用的任何东西,为己所用,巧妙地与“剑术”相合,以达到最佳的攻守效果。需要大量的实战积累,苦练或是自带天赋才能得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