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元有点恍惚,他曾经怀疑冯灯不正常,但没想到冯灯得了这种病。他从韩乐那里得知冯灯去过心理科做疏导,他和田若彤轮流试探林欢,致使林欢说漏嘴,吐露冯灯有心理疾病。他们求了林欢一周,终于打动林欢,但林欢当时仅答应口头作证,没同意递交证据。林欢当下的举动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人将诊断报告单递到了审判席,审判员和陪审员仔细查看了病人详情、就诊科室、就诊时间、临床心理测量内容、脑部影像检查结果、既往病史、注意事项等,问冯灯:“被告,这是你的检查单吗?”
冯灯凝视宋新元,轻轻点头:“是。”
“被告,你是否承认自己患了该病?你是否在吃那些药?”
徐飞昂着急了,抢先喊道:“法官,我申请休庭——”
“我有病,我承认在手术中精神状态不稳定。”冯灯打断徐飞昂,“徐律师,辛苦你了。”他向徐飞昂摇了摇头,拒绝徐飞昂继续为他辩护。徐飞昂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质证,但察觉冯灯目光中的坚定,徐飞昂失魂落魄地捂住了眼睛。
审判员与合议庭商议良久,当庭宣读判决结果:“经审理查明,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告人冯灯患了精神疾病。本院认为,被告冯灯身为医生,隐瞒病史,不确定在手术过程中是否发作,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被告明知自身有病,却在病情不稳定的情况下给肝癌患者做手术,导致患者死亡,犯了医疗事故罪。依照《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经法定程序鉴定,不负刑事责任,故免予被告刑事处分,改为强制医疗,暂时羁押在老城区看守所。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提出上诉……十日之后,判决生效,由公安机关将被告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
宋新元回过神来,仰望天空,雪花落了他满脸,无论怎样,他和冯灯终于分出了胜负。他擦擦脸,往站牌走,下一刻,他被人拽到了车上。
是厉明洲,前排坐着冯星河。
厉明洲回到驾驶座,锁上车门,怒道:“宋新元,你是不是疯了?”
宋新元眨眨眼睛,不答反问:“你们怎么来了?”
厉明洲砸了一下方向盘。冯星河劝道:“明洲,你别生气,元元或许有苦衷。”
“他有什么苦衷,所有人都得惯着他吗?他不小了,马上就二十九了!”厉明洲继续数落宋新元,“虽然我不待见冯灯,他当初趁你年龄小、不懂事,把你拐上了弯路,还在你爸出事时落井下石,但我不瞎,他罪不至此。你就算再恨他,也不该置他于死地。”
宋新元冷笑一声:“五年前,我爸猥亵他的照片,是他自己曝光的,他故意毁了我爸的名声,我爸进监狱也有他的功劳。我只是送他去医院治病,没有害死他的意思。你们没听见吗?他有病,就该治,不能拖,越拖越不正常。”
厉明洲点了一支烟:“即便他不正常,也不用去精神病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冯星河:“元元,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新元:“没有误会,这是我爸亲口说的。厉明洲,你到底向着谁?证据确凿,我又没有诬陷他。冯老师,别怨我,你如果不服判决结果,就赶紧上诉,你弟巴不得你为他跑断腿。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兄弟情深的画面。”
冯星河摘下眼镜,突然问:“元元,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
“星星,你别想太多,他年纪小,不懂事——”
“你刚刚还说他不小了,”冯星河挥开厉明洲的胳膊,追问道,“元元,你对我和冯灯究竟有什么误解?”
宋新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然握紧,他咬咬嘴唇,破罐子破摔:“冯灯根本不喜欢我,他暗恋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替身,他和我交往时从来没喜欢过我,他是个大骗子,不仅骗了我,甚至骗——”
“你他 妈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狗屁替身,你跟星河哪点像!”厉明洲把一瓶矿泉水砸到宋新元身上,“他对星河图谋不轨的话,我早收拾他了,轮不到你动手。”
冯星河失笑:“不可能,冯灯从小就讨厌我,他到我家的时候刚十三岁,拽拽的,最讨厌被我管。直到他上大学,我们的关系才缓和了点。”
宋新元:“他就是喜欢你,他手机里存了你的照片,他连我的照片都没存过。”
“什么照片?多少张?你仔细看了吗?我跟你哥在一起后,和家里闹翻了,估计是我爸想我了,让冯灯帮忙拍的。”
宋新元也忘记有多少照片,他当年怕冯灯醒来,看得匆忙,隐约记得是从冯星河与厉明洲的朋友圈收集的照片,没有冯灯自己拍的。他抠着手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一年春节,冯灯为了给你送药,把我扔在电影院,没有回去找我。”
冯星河诧异道:“哪一年?”
“我上大二那年。”
“2012年?”冯星河连忙翻手机,找出备份的照片,举给宋新元看,“元元,绝对不可能,那是我和你哥交往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哥带我出国度假了,我不在国内。你看,这是我们晚上拍的照片,上面有时间。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新元抬眸瞅了一眼,照片上,厉明洲搂着冯星河的肩膀,右下角写着:2012年1月23日,22点。
宋新元不断摇头:“我没记错,他那天接了一个电话,他说你发烧了,他要回学校给你送药……电影播了两小时,他没有回来找我……”
冯星河跟厉明洲对视一眼,温声道:“元元,你别急,我去看守所帮你问问他好不好?在他被送进医院之前,我帮你问清楚。”
“不要!”宋新元大叫道,“求求你,不要问,不用问,不重要了,无所谓了……我不想知道……”
“可是——”
厉明洲按住冯星河的手,摇了摇头。冯星河叹了叹气,坐好身子。他们将宋新元送回医院,探望完宋砚青,静悄悄走了。
宋新元发了一会儿呆,拉着宋砚青的手,喃喃自语:“爸爸,我帮你报仇了,你快点醒过来呀……你以后不要喜欢他,他太坏了。”
长久得不到回应,宋新元趴在床上,小声补充:“他是我的。”
另一边,厉明洲与冯星河回到家,冯星河说:“我过几天去给冯灯送东西。”
厉明洲稍加思索,提醒道:“别问那些,借此机会,让他们断了吧,他们俩不合适。”
“明洲,他们合不合适,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既然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好吧,都听你的。”
判决书下发前一天,冯星河去了老城区看守所,办完手续后,他见到了冯灯。冯灯剃了寸头,干净利落,倒显得年轻几岁,毫无失意的模样。
冯星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徐律师上诉?你真的打算被元元送进精神病院?”
冯灯抬起眼帘:“对,不用上诉。哥,谢谢你,你走吧。”
“等等,我问你两件事,你手机里为什么保存我的照片?2012年春节,你为什么撇下元元,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说给我送药?”
“无可奉告,除非他自己来问。”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他以前……你难道想逼疯他吗?”
冯灯:“不,他送我进精神病院,是他想逼疯我。哥,你别再来了。”
当冯星河走后,冯灯想起了自己与林欢的谈话。接到院长电话的第三天,他对林欢说:“林医生,我想请你帮忙。”
林欢有些惊讶:“帮什么?”
“如果有人调查我的事情,请你去法庭作证,就答应他们,别被他们看出来,为难他们一段时间。”冯灯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再帮他们交一份诊断报告。”
“双相情感障碍?你没得这个病啊。伪造诊断结果和证据是犯法的,”林欢纠结许久,妥协道,“算了,帮人帮到底,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那样做自有你的道理。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冯灯听完她的要求,沉声说:“好,我答应你。”
所以,在那场官司中,让宋新元获胜的关键证据是冯灯伪造的。宋新元想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便成全宋新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