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时,就看见小鱼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燕南天的床头,好似看也看不够。
感情很深厚的模样。
容蛟不免想起燕南天适才看他的眼神,仿佛认得他。
还是说,他也是通过自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如果是。
那么江别鹤一定就是江琴!
他在江湖到处乱窜,也只见到江别鹤和燕南天看他的眼神是一样,带着恍然的回忆。
燕南天,江枫,江别鹤……
晚上,燕南天再次睁开眼睛。
“你的父亲是江枫,你的母亲是移花宫的人……”
众人给小鱼儿和燕南天留出空间。
两人的情绪已经平淡下来,燕南天细细说起小鱼儿的父母。
“……正是江琴出卖你父母,才使他们被杀害。”燕南天半坐在床上,背后靠着枕头,说话声音似有似无。
小鱼儿听闻父母惨死,拳头攒紧:“那杀我父母的凶手到底是谁?”
“十二星相。”燕南天道。
小鱼儿是第一次听到十二星相,迟疑道:“可我听说移花宫才是我的仇人……”
话音一落,小鱼儿立马吃痛。
燕南天的大掌牢牢抓紧他的手臂,出手速度之快,连残影都不见一分,小鱼儿暗自惊叹了一会儿,只听对方大声问:“你听谁说的?”
“一个不知面目的人。”接着,小鱼儿说起了铜面人,对铜面人的猜测,还有她一定要他和花无缺决斗的事。
香已燃到尽头。
“你怀疑她是移花宫的人?”燕南天沉默片刻,问道。
“是。”
“立马将你从她身上学到的武艺展现出来!”
小鱼儿不迟疑,立刻在空地上施展出来,燕南天看了蹙眉,没有一丝移花宫的痕迹。
暂且将这放到后面,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决斗已经不远了。
燕南天信守承诺,是个顶天的好汉子,尽管知道小鱼儿的武艺不出众,也不让他反悔。
他说:“既然那神秘人很想你与移花宫传人交手,事发当日,她一定会到场!等明日,我就指点指点你。”
小鱼儿担心他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要紧,”燕南天闭了闭眼,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白日我见到那人……”
“他叫容蛟。”听他一提,小鱼儿也想起燕南天停留在容蛟的眼神。
“姓容?不姓陈吗?”
小鱼儿愕然,看着燕南天,眼睛越睁越大,一道灵光突然闪现。
他急忙朝外边喊容蛟的名字。
容蛟推门进来,手里还捏着勺子,小鱼儿喊他时,他正熬粥。
“什么事?”他看看小鱼儿,又看看燕南天,手里的勺子还在滴稠稠的粥水。
小鱼儿眼里含着笑意:“燕伯伯说你应该姓陈。”
门没关,飞歌在外面探头探脑。
小鱼儿没再细说,容蛟已明白。他以为自己能够冷静,等向燕南天问话的时候,才发现声线颤抖。
“我父亲姓陈?”
燕南天也有点明白了,这小子不知道自己身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他看着容蛟眼睑下的红痕,说:“其实我只见过你父母一面,能认出你,还得多亏了你的胎记。”
当年,燕南天知晓江枫受到暗害时,对方已了无音讯。后来接到传书,才去陈家一趟,见到了江枫,和江枫的妻子。
才知道,江枫被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所救,一直在移花宫养伤。
因为与照料他的花月奴有了私情,才逃出移花宫。
江枫怕移花宫找到江府,便没有回家,而是带着花月奴去了世交的陈家。
江家与陈家都是商户,陈家家主的妻子身体不好,很少出家门一步,燕南天也只见她一面。
又见到了陈家的儿子,也就是四岁的容蛟。
燕南天已记不得容蛟的真名是什么。
那时花月奴在陈家被诊断出有了喜脉,她和江枫一时欢喜忘了移花宫,江枫甚至抱起四岁的容蛟,看他可爱逗他玩。
说妻子肚里的孩子是女孩,将来就把她嫁给容蛟。
还给他金项圈作为信物。
燕南天说到这儿,看了看小鱼儿,结果生出来是个大胖儿子。
小鱼儿则看着容蛟。想不到还有其中缘分,不禁问:“那金项圈呢?”
“卖……卖了。”
小鱼儿回头,见飞歌笑得很勉强。
去看容蛟的反应,只见他面部表情淡淡的,像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容蛟:“后来呢?”
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小鱼儿视线下移,发现他的两只手都缩在袖子里,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手时攒紧的,还是放松的。
小鱼儿又去看燕南天,听接下来的事。
“后来……当初就是十二星相的人把江枫重伤,听闻他离开移花宫,就追杀到陈家,而我已带江枫夫妇离开……你的父母都是不通武艺的人……”
容蛟听闻陷入久久的沉默,屋内也没有人发出声音,飞歌蹑手蹑脚的进来,一只手抬起,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
这只手迟疑着,久久不落。
“十二星相……是如何听闻的?”
容蛟突然发声,飞歌迅速抽回手。
燕南天凝视他,沉声道:“江枫不仅联系了我,也联系了他的书童。只有我们知道他的落脚处,我怀疑是江琴。”
而陈家与江家是世交,江琴又是江枫的贴身书童,他不可能没去过陈家。也就觉得容蛟长得熟悉。
容蛟眨了眨眼,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的反应不在燕南天的预料之内,“你不生气?”
“有点。”
“只是有点?”燕南天声音中带着怒气。
容蛟再点头。没有记忆,实在很难对他名义上的父母产生感情。
“那么……你也不想报仇了?”
任谁也看得出,燕南天此刻像头发怒的狮子。
空气一下紧绷起来。
飞歌捉住容蛟的一只手,却发觉他的手攒得很紧。
容蛟发现此刻的自己像一台机器,声音平静无波:“你们的仇人有江琴、十二星相。”
“所以?”
“所以,你们报了仇,也相当于为陈家报了仇。”容蛟顿了顿,直视燕南天的眼睛,“反正,陈家是因为江枫而亡。”
最后一句说完,燕南天杀气腾腾的面容顿时消融。
沉默地看着容蛟转身走出了房门。
飞歌跟上他的脚步。
“你……真的不报仇?”
容蛟抬头看看蓝色的天空:“我没有仇恨的枷锁。”
“况且我只有一条命,”他回过头,手指头点在飞歌的胸膛上,“你也是。”
飞歌摸了摸胸膛,也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那么大,人那么小。
他笑笑,揽住容蛟的脖颈:“也对,来到新世界,就该重新生活!”
“那你想好以后做什么吗?”容蛟也笑了。
“唔……我一直想当个厨师来着。”
“不要了吧,就你的厨艺?我们的荷包不富裕啊!”
飞歌叉腰:“不富裕怎么了?我们可是新世纪的人,随便一个点子,就能让土著人大开眼界!”
“新世纪的人那么多,哪个点子能轮得到你?”
飞歌瞬间傻眼了。
“不行,我们得赶快出去占了先机。趁那些人还颓废着,当不成厨师,还有发廊洗剪吹,时尚潮流服饰,再不行还能送外卖和快递嘞!”
☆、花开花落
红日西斜,淡淡的红霞笼罩整座小镇,刚下了一场细雨,青石板上湿哒哒,屋檐上挂着一颗颗藕断丝连的水珠。
小镇不大,但很安定。
今年是个丰年,居民把余下很多粮食酿成了酒,卖给小酒馆,酒质一般,三文钱可以喝一碗。
酒馆里只有一位客人,闲适歪坐在窗边,他的左手边已堆了一叠高高的陶碗,一二三四五六七,他喝了七碗酒。
桌面上还有两排整齐的碗,碗里都是酒,静置后碗底一层杂质。
客人又拿起一碗,他的手很稳,杂质安静地呆在碗底。
陆小凤慢悠悠地喝酒。
好酒需要慢慢细品,但这分明不是好酒,他却喝得这么慢,安静得不像个酒鬼。
因为他的眼睛留在别处,他的心神也留在别处。
窗户留了两指宽的缺口,他的目光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对面有一座小小的院子,陆小凤看见了江别鹤和江玉郎进去,一个半时辰了,还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