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欺瞒王上,三国结盟时,东晋的狄先生曾与臣有一面之缘,当时他不忍臣为颜相所欺辱,为臣与颜相顶撞,但颜相那时为三国并相,臣不欲动摇三国结盟,所以将事情压了下去,狄先生此番实在无法,怕信在到达王上手中之前便被奸人拦下,故而借由臣之手转交,这是狄先生写给臣的信,请王上过目。”单尧从袖子中取出另一封信,恭恭敬敬呈上。
单尧知道,赵恭肯定还会去求证他说的话,但是怪只怪赵肃这个爹当得太称职了,他不想让儿子这么小就同他一样日日为蜀中担忧,几乎隔绝了他对朝中事务的了解,赵恭此时再去打听那几年的事,单尧只需买通几个人,便可编造一个真相。
赵恭同样一字不落地看完了狄行写给单尧的信,确实看不出有勾结的样子,况且单尧教了他十来年,可信度应该比颜俞高一些。
或许,先抓回来,杀不杀再另外说,但绝不可让他脱离自己的手心。
“赵祈!”
赵祈自殿外而入:“王上。”
“你亲自去,把颜相请回来。”赵恭在“请”字上特地咬重了音,赵祈便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
单尧低着头,心想,这回他该拿到相印了吧。
赵祈出城门的时候持的是赵恭的诏令,城门守卫却是赵飞衡的人,一看这阵势就知有事发生,即刻回来禀报,赵飞衡奇怪,最近并没有什么大事,可想到自己那多心的侄儿,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于是便派人去打听赵恭这两日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哪知他这好侄儿前脚答应他先父善待颜俞,后脚就派人去抓人,赵飞衡气了个半死,差点没忍住冲进宫里像小时候一样,打他一顿屁股。
“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家仆看着他去马厩牵马,急急忙忙问道。
“我?我去给咱们王上收拾烂摊子!”
“将军!这三更半夜的,您一出城得闹出多少动静啊?”
赵飞衡忽然停住了,颜俞早告诉过他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要密切往来,若是让赵恭知道他白天下令去抓颜俞,晚上自己就出城救人,那他不是更多心了?
赵飞衡急急停住,又往屋子里去,叫来一个亲信,让人偷偷出城,一定在赵祈之前拦住颜俞。
“拦住颜相之后呢?”
“拦住之后······”赵飞衡突然哑口了,他本就不擅长谋划这些事情,“你就把事情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的。”
“是。”
与此同时,颜俞到达高陵,高陵地处北方,冬日严寒,冻得颜俞直发抖。薛青竹迅速为他打听了最近的事,边给他加裘衣边转告他。狄行求和成功颜俞倒不惊讶,人家长了嘴,自然也能说,只是颇为奇怪:“怎么还有落蝶的事?”
“这是狄行的条件,魏王很是高兴,听说要下旨了。”薛青竹说。
颜俞的心都沉了下去:“落蝶怎么肯嫁?她那脾气。”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颜俞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急忙往魏王宫里去,一进殿中便看见狄行,想必即刻就要唇枪舌剑了,于是收敛神色,跪下行礼:“臣,见过王上。”
魏方一抬手:“颜相请起。日前狄先生说要与颜相对质分城一事,你便同他说说吧。”
“是。”颜俞起身,转向狄行,“不知狄先生此次又有何见教?”
☆、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孟浩然)
狄行在颜俞手上输了太多次,一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识便发怵,不过这次底气足一些,倒也没有闪躲得太厉害:“在下当然是想向颜相请教挑拨我魏晋关系一事。”
颜俞一笑:“向来知道狄先生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没想到屎盆子也有往我头上扣的一天,狄先生说话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你蜀国割给王上的那几座城,借此挑起我们魏晋之间的冲突。”
颜俞满是疑惑地眯起眼睛:“蜀国借助魏国之力获得南楚土地,两国之间共享战果,这有什么问题吗?”
狄行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反驳道:“那你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我东晋?”
“我记得,三国纵约书里有说明,三国之间地位平等,应公平享有所得利益。我虽不久前归还了晋国相印,但原来也不如狄先生清闲,若每一件事都要我一一告知,恐怕是不行的了,比如这次北魏朝东晋开战,不也没我什么事么?”
“哼,以后我东晋如何,也与你无关了!”
颜俞听着狄行顺杆往下爬了,便笑道:“如此,挑拨一事便是狄先生无中生有了。”
“你!”狄行瞪圆了眼睛,才反应过来刚刚不该接那句话,又被气了个半死,“好,那我问你,若是说分城,当初你取回瑜、琏、玖、瑶四城,怎么不分?”
“那是南楚帝君主动归还,此事我已向几位王上解释过。况且,瑜、琏、玖、瑶四城原本就是我蜀国的土地,何来分城一说?”
狄行冷笑:“颜相要追本溯源,那这天下可就都是南楚的了。”
颜俞斜觑他一眼,满不在乎的:“狄先生若要这么说,那晋国不如先做个表率,将国土归还南楚?”
“你······”狄行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便想赶紧转移话题,顺便给魏方提个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晋国相印都已被收回,便是你的诡计别戳穿的明证!我不与你逞口舌之辩,该当如何,王上自有决断。”
颜俞知道他要给魏方施加压力,便绝口不提相印被收回的事:“你若要这么算,我便与你分辨清楚!我未佩晋国相印之前,以蜀魏二国之相的身份入晋,向晋王献计,助东晋取得南楚五城,这算不算东晋借蜀魏之力?晋国可曾有半分谢礼?”
其实颜俞这话有漏洞,若是换了魏渊或是徐谦,恐怕就要反驳他了,但还好这面前的只是狄行,气势足便可把他震住。颜俞乘胜追击,转向魏方:“王上,臣一心护三国纵约,先蜀王以真心相待,所取城池均分魏国,晋国私吞吐所有土地不说,倒反过来污蔑蜀国,孰是孰非,王上明智,自有决断,臣不再多言。”
狄行听完便慌,赶忙转过去,拱手道:“王上不可听一面之辞!”
颜俞忽悠的本事自是一绝,魏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已下了判断,颜俞却还转身朝殿上跪下,朗声道:“今日无论王上是否信臣,要如何处置,臣无怨言,但求王上收回成命,勿将魏氏远嫁他国。”
“颜相,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吧!”狄行已然自乱阵脚,只顾泄愤了。
“我倒要问问,这么多女子,为何偏要魏氏?大约是狄先生打听清楚魏氏年纪不小却尚未许亲,如果真要结亲,为何不找一个温顺的女子?”颜俞朝向魏方,“王上,想必您的旨意下去之后,魏氏也不愿意吧?她性情刚烈,这样嫁过去,必定会做出过激之事,到时东晋便可借机出兵魏国或是讨要赔偿,究竟是谁得利,王上一想便知!”
狄行的意图让颜俞一下戳破,这下话也说不出来了,原本还担心魏王会立马转向颜俞,但是殿上那人什么也没说,狄行赶紧抓住机会辩白:“王上知道,若论口舌功夫,这天下有多少人比得了颜俞,但是是非利弊臣已经详细向王上陈述过,还望王上不要轻易受蒙蔽!”
“到底是受谁的蒙蔽,狄先生承认挑拨之事子虚乌有在先,被戳穿结亲意图在后,此时还要反过来指责我吗?”
“好了!”魏方终于出声了,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偏向哪一边都不行,他不能轻易做决定,只下令让人送颜俞和狄行各自去休息,明日再论。两人一同跨出殿门的时候,剑拔弩张的气息漫至周围,狄行咬牙切齿道:“颜俞,走着瞧!”
“狄先生慢走。”颜俞早已占了便宜,这会儿也就不必相争了。
颜俞巧舌如簧,狄行虎狼之心,没一个是好东西,魏方头痛得很,果然安安稳稳的法子是不会自己长了腿跑到他跟前的。
还头痛着,魏南甫又跑过来插一脚:“父王,晋国不过是被我们打得连连败退才这般示好,又怎及得上蜀中主动结友?有颜相在,我北魏何须害怕东晋?”
“你懂什么?!”魏方斥道,也不知这小子吃了蜀中多少米粮,话里话外这般向着人家,“颜俞不过是利用我们罢了,还能真心为我们好吗?倒不如切个干净,随他们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