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是会管唐元叫兄长的,但是多次被徐贞叮嘱过行事谨慎,便也学着规规矩矩称呼一声“唐相”了。
唐元匆匆问道:“老师呢?”
“在书房,唐相请。”徐谦见他二人面容肃穆,不再多言,引着他们两个到齐方瑾的书房去了。
冯凌在外面等着,徐谦一出来便跑过去问:“兄长,出什么事了?”
徐谦苦笑:“大概是,三国的事吧。”
局势是一天比一天紧张了,可冯凌还没有加冠,老师根本不会让他离开,况且现如今老师年迈体弱,他想走倒显得没良心了。可若是再过几年,凭着他那兄长的本事,别说到乱世中一显身手,恐怕连个尾巴都抓不住了。
冯凌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徐谦还以为他是怕打仗,终究是在战火中活下来的孩子,便抱着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唐元和徐贞说的那事,齐方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教出来的学生当然要自己去收拾,别说只是年迈,即便是重病卧榻,也必然要去。
那些年他不是没起过去把颜俞劝回来的心思,可是一来颜俞行踪飘忽,他都不知要往何处寻颜俞;二来颜俞如今身份贵重,没有凭证,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他。现今帝君指派,见是定然能见到的,就看他能不能阻止颜俞了。
冯凌听闻此事,很是兴奋,以为自己要跟着老师去唇枪舌战了,结果齐方瑾把他留在了齐宅,只带着徐谦出去了。
“老师!”
“听话!”齐方瑾怀疑他唯一的耐心都放在颜俞身上了,对待其他学生总有那么一点说一不二的意思。
冯凌无法,只得将目光投向徐谦,但是徐谦只是摇了摇头。
临走前一晚,徐谦去冯凌房里,跟弟弟说了好一番道理:“凌儿,你听话,别让老师担心,嗯?凌儿现在还小,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老师是奉帝君之命出使,不能儿戏,你要体谅才是。”
“我不小了,凌儿分明也能去,对定安兄长,我未必没有胜算!”
徐谦笑,冯凌这执拗的性子,有点像颜俞,但也许他从小受到的关注不多,因而比颜俞还要爱出风头。徐谦耐着性子,道:“凌儿,这是天下大事,大楚要的不是胜算,是必胜啊!况且,你若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就算你本事通天,帝君也是不敢用你的。等兄长回来,好吗?”
冯凌知道,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不可能去的,现下徐谦来跟他讲道理,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他有什么好不接受的?想通这点,只得委屈地点点头。
徐谦拍了拍冯凌的脑袋,忽然想到颜俞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满脑子自己的想法,只可惜,那时的他,并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也许,他多给那时的俞儿一点温柔,多一点解释,少一点斥责,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冯凌犹自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却突然听见一声崩溃的哭腔,再一看,他的兄长正掩面而泣。
“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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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杜牧)
次日清晨,齐方瑾便和徐谦一道上路了。齐方瑾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安南,却不料这一次离开竟是这样的原因,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不已。徐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宽阔的原野上架着车,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激动和兴奋——三年了,他三年没见过颜俞了。他知道身为大楚子民,齐方瑾的学生,他此刻该愤怒,但是他一想到颜俞,半丝怒气都聚不起来。
若是准确说来,去年救颜俞那一回也能算见到,但是那时候俞儿还晕着,别说交谈几句,俞儿甚至没睁开眼睛看他一眼。跟这一次比起来,那次自然不能算见到。
不知俞儿,是否也曾惦记过他的兄长?
齐方瑾与徐谦从安南一路北上,四日后到达珉江。他们到来那日,珉江风平浪静,放眼望去,风光甚好,徐谦莫名想到,如果魏渊在,不知该有多开心。
“谦儿,”齐方瑾唤道,看徐谦猛然醒神才应了一声,心中颇为复杂,“时至今日,你还是觉得不忍苛责?”
他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分明周围的空间这么广阔,天空高远,一望无际,但是他无处可去。
齐方瑾叹气,心中不住懊悔当年给了他们太多自由,否则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
“玄卿说过,”徐谦忽然开口,“俞儿,不过是在坚持自己的本心。”
“你也是这般想的?”
徐谦不知道,这件事已经让他迷茫了很久,他的俞儿确实是坚持本心,但是这样的坚持是否是对的呢?
“谦儿,你是他的兄长。”
徐谦不明白老师何意,接着便听老师回忆往事一般轻声道:“俞儿来的时候,为师已经老了,我把他交给你,让他跟着你长大,一来是我无力照顾他,二来,又何尝不是对你给予厚望?”
徐贞和徐谦父子一直是齐方瑾的骄傲和希望,但是徐谦知道,在俞儿这件事上,他终究是让老师失望了。
齐方瑾没有再说,让他呈拜帖去了。
这一日,秦正武在军营里听三国的将商讨出兵事宜,赵飞衡甚至还撺掇魏南甫和项起比武,魏南甫自是比不过项起,观战的士兵们一阵阵叫好,魏南甫出了糗便只能埋怨赵飞衡:“翼之,你是故意让我出丑?”
赵飞衡爽朗一笑,提枪上前:“待我为你报仇!”惹得将士们欢呼不止。
而那头,只有赵肃一人带着侍从迎了出来,礼貌周到地请齐方瑾师徒进去。赵肃的目光在徐谦身上停留许久,他想,这便是颜俞念念不忘的兄长了。
“这位是徐公子吧,多年不见,仍是翩翩君子。”
“不敢当。”徐谦从递拜帖那一刻起,心就扑通扑通地响,但是始终克制着内心的期待。没有马上见到颜俞已令他失望不少,但是他仍然等着,在下一个转角,或是下一段路,就能看见他熟悉的身影。
徐谦扶着齐方瑾到会客厅入座,赵肃坐在东面,齐方瑾和徐谦则坐南面,此外便只有服侍的奴仆,颜俞依旧不见踪影。
颜俞此前并未得知齐方瑾与徐谦前来之事,仍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他这般得空的时间不多,得好好珍惜。
可是下一刻薛青竹就跑进来了,挟着春天的风:“颜相,有两件事。”
“说就是。”
“颜相让属下在东晋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有个叫杨斯的,去年夏天参的军,魏晋闹出那件事之后,人就不见了。”
颜俞握着叶子的二指一僵:“接着查,将来保不齐还有机会见面呢!”
“是。”薛青竹应完这一声是,却是僵在原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颜俞看他这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干脆主动给他解围:“刚刚不是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一并说了吧。”
“主子,”薛青竹神色颇有些为难,“南楚来人了。”
颜俞早知道李道恒要先派人退兵,头也不抬,淡定地问:“这回来的又是谁?”
“是······”
颜俞嗤笑一声:“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唐元我都没放在眼里,南楚还有什么人是我打不赢的?”
春日的阳光远远地洒下来,暖洋洋的,颜俞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薛青竹表情复杂,停顿片刻,终于道,“是,齐方瑾。”
“嘶——”颜俞一失神,手中的剪刀便戳破了掌心,低头一看,鲜血正汨汨流出。
“颜相!”薛青竹惊呼,什么齐方瑾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转头喊人拿药来。
颜俞慌慌张张地用袖子擦着掌心,像个孩子,可刚一擦去,血又流了出来,不一会儿,宽大的袖子是尽是血迹。可他感觉不到疼似的,无论是流血还是上药,他都呆呆的,待得薛青竹快包扎完毕,他才木木地问:“还有谁?”
“齐先生此番前来有何打算?”会客厅中,几番寒暄过后,赵肃才发问,这一问,却又是毫无意义的明知故问。
齐方瑾见他终于切入正题,便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近四百年前,大楚帝君将蜀中一带分封于王上先祖,王上方有今日鼎盛,受恩于人又反过来残害恩人,乃禽兽所为。老朽记得,王上曾经侍奉帝君,至恭至孝,可见王上尚存臣子之心。虽一时受到蒙蔽,暂时忘却自己臣子本心,但老朽知道王上不是那逆臣贼子,望王上及早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