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大佬不好当(52)

次日,一辆普通马车“哒哒哒”由蜀入楚,几日后进入安南。

说只身一人便是只身一人,这马车连同驾车的人都是颜俞租来的,颜俞在车舆里掀开一点车帘,望向他熟悉的安南。这里曾是他的故乡,他见过上元夜如昼的灯火,也见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听过马车轱辘的声响,还有雨水敲打瓦片的滴答。

他嗅到桃花的芬芳,风中缠绕着徐谦的味道。

两年了,兄长,俞儿回来了。

颜俞自然是怀了私心的,此番若是能在取回四城以外见上徐谦一面,那便是天大的好事了,不过,这世间,多的是异想天开。他这一番,保住自己已经是难上加难。

颜俞带来的是三国国君的请见文书,因而很快见到了李道恒。他是第一次站上大楚的朝堂,这个无数文人梦寐以求的政治舞台,但是他太早地选择了站在这个明堂的对岸。此后,便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李道恒看到请见文书的时候,并不在意那是哪国的国君发来的,他在意的只是要来的人竟是颜俞。李道恒自然不会忘了颜俞,几年前的春猎,他本想慢慢品尝颜俞的滋味,却被一场火搅了局,那起火的人到最后也没抓到,现在看来当时没有直接把他弄晕占为己有,真是留了个祸患。

这回颜俞一人前来,不就是绝好的机会吗?煮熟的鸭子飞回来,李道恒怎能轻易放过?

“颜公子,颜相,”李道恒一步步从殿堂上沿着阶梯走下,缓缓走至颜俞跟前,那双丹凤眼还是一样,充满了诱惑,“多年过去还是这么好看,多少人魂都被你勾没了。”说完,帝君勾起一边嘴角,眼里写满了□□的欲望,笑得像个嫖客。

颜俞知道自己要遭遇这样的眼神,早早做了准备,并不理会他的调戏,只拱手行礼:“王上。”

他这一声“王上”便在殿上激起千层浪了,朝臣们交头接耳,窸窸窣窣,李道恒看了几眼他们的反应,甚为满意,却也没对颜俞生气,伸手勾住他的下巴:“叫错了,要叫,帝君。”

颜俞头轻轻一偏,躲开他的手,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蜀、魏、晋三国均已宣布脱离南楚,自成国家,如今他们与南楚是平等的,颜俞身为三国并相,称自己的君主为王上,自然也称您为王上。”

“哦?”李道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几年前他尚未加冠,像个孩子似的,只以为他有些小聪明,倒没机会领略他这伶俐的口齿,如今看来,还真是个宝贝,“这样,你就不能算我大楚人了,不是我大楚人,还只身一人进宫,很危险啊!”

颜俞不动声色,依旧稳稳站立:“蜀、魏、晋三国已陈兵南楚边境,若颜俞不能按时安然回去,南楚也很危险。”

有点意思,李道恒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大楚危不危险,而是如果颜俞脱光了躺在他的大床上,那腰,那腿,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无一不是风景,想到这,李道恒喉结滚动,咽下口水,仿佛已经把颜俞吃干净了似的:“说说,你到这儿来,要什么?”

唐元始终观察着李道恒的神情动作,只知这回,他这小师弟恐怕名节不保,而大楚,不知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瑜、玖、琏、瑶四城,原为蜀国所有,三年前被南楚强行占有,致使城中百姓水深火热,颜俞特来收回,请王上下令让楚军退出四城,由蜀军接管。”

瑜、玖、琏、瑶四城?李道恒想了想,才记起就是那修个行宫和马场修了好几年的地儿,说真的,现在颜俞愿意陪他睡一觉,十城他也给,不过他虽然昏,但是不傻:“赵肃那会儿都不说话,怎么现在轮到你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日蜀王势单力孤,自然无法与王上抗衡,今时不同往日,想必王上也清楚吧。”

清楚,自然清楚,你也今时不同往日了,李道恒后悔得很,若当时直接粗暴一些,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抢进来睡了再说,如今也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四城嘛,你要也行。”李道恒话未说完,殿下已闹成一片,“不可”的喊声此起彼伏,搞得好像是要把他们杀头似的,李道恒眼神凌厉一瞟,又立刻恢复了安静,“你用什么来换?”

“颜俞是来取城的,不是来换城的,否则王上尽可以等着三国数十万大军攻入安南。”颜俞这就是在夸大其词了,还脸不红心不跳,不过忽悠说谎本就是他的强项,连这点小谎都撒不好,他还怎么并相三国?“俞还希望王上能沐浴焚香,祭告上天,归还四城,并且永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

简直得寸进尺!

李道恒还真不在意什么数十万大军,但是他的臣子在意,李定捷趁他还在考虑,出列道:“帝君,此事事关重大,三思而后行啊!”

李道恒不说话,不知是在想什么,颜俞便从袖中取出一小卷轴,笑道:“自然会留时间给王上三思,颜俞在此奉上一物,乃我蜀、魏、晋三国纵约书,三国已正式合纵,若将来南楚出兵,不管至何处,面对的都是三国的联军,王上确要三思!”

这是□□裸的威胁!最初颜俞那一声“王上”就已是大不敬,但是李道恒竟然没有计较,现在说什么数十万大军、三国纵约书,摆明了是告诉他们三国如今不能惹了,最好乖乖把四城交出来,不然可就要死人了。

但李道恒一旦按照颜俞的要求做了,不但等于承认三国和大楚的平等地位,更是告诉世人,大楚怕了这三国了,那他这张脸就真的不用要了!今日即使是李道恒傻啦吧唧地答应他,这殿下的将相九卿也不可能答应!

颜俞感觉到他背后的目光像尖枪如长矛,干脆利落地捅穿了他的身体,只可惜这些人光有眼神能杀人,若是真把武器放到他们手里,倒未必敢轻举妄动了。

惜命的怕不要命的。这些人都太惜命了,而颜俞,本来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李道恒自然不能在朝堂上把他想的事情说出来,否则朝臣们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

“容予想想。”李道恒一步步回到殿上,半分不着急,道,“颜相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予必定给你回复。”

☆、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张可久)

大楚朝堂之上,几乎有一半是齐方瑾的学生,但是颜俞不认识他们,他的记忆里,兄长只有徐谦和魏渊二人而已,故而也谈不上交情。他目不斜视,将这些人统统当成了空气,但有一人,他无论任何也躲不过——徐贞。

颜俞和徐贞谈不上多熟,只不过每年元日后徐贞会去齐宅看齐方瑾,晚上必是要一起吃饭的,颜俞算了一下,他至少也跟这位南楚的奉常有过十几顿饭的交道。

更重要的是,那是徐谦的父亲。

颜俞记得他第一次与徐谦见面,那是在他进入齐宅后不久,徐贞大约是听说了齐方瑾收了新的学生,特地来瞧一眼。那一日,他穿着一身新的白袍子,安静地站着,不说话,但是不怯场,那双勾人的丹凤眼眨巴眨巴,无辜地跟徐贞对视了好久。

徐贞转头去和齐方瑾说话,颜俞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只紧紧地抓着徐谦的手,像在没有光的黑暗里彼此安慰。

“定安。”

众人都已退出大殿,陆陆续续地往宫外走。颜俞在脚步声中辨出声音的来源,上前两步,本想鞠躬行晚辈礼,又突然想到自己还是三国并相,似乎不大合适,于是只拱手称呼:“徐先生。”

他既这么说了,徐贞也没必要厚着脸皮跟他套近乎,单刀直入:“你可知,那大殿之上,坐的是你的帝君?”

要不齐方瑾怎么把徐家父子当成毕生最得意的弟子呢?他们师生几个,说出的话,用的语气,甚至连上扬的尾调都是一样的。

但颜俞不是,他不是齐方瑾得意的学生,也不是心甘情愿供奉着那位帝君的愚昧忠臣。

“我只知道,”颜俞眼皮往上一扫,眼神凌厉,语气却温柔,“那四城受苦受难的,是我的百姓。”

徐贞神色一凛,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却是无可指摘。

颜俞看他没有别的话再说,垂首就要告辞,走出两步却又止住了,回头唤:“徐先生。”

徐贞示意他有话就说。颜俞蹙着眉,很是为难的样子,徐贞还以为他是要问徐谦,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常人可比,想到这,心软了些,上前两步,同他走了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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