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一家三兄妹,关系很亲密。魏渊九岁出门求学,拜入齐方瑾门下,最初几年还会每年回家一趟,待他长大一点,回不回家的便随缘了,兄嫂常常好久见不着他,这才有了他回家一趟兴师动众的热闹场面。
“二公子回来了!”马车刚到魏渊家门前,尚未停稳,魏渊便听着仆人大呼小叫地跑上跑下,实在哭笑不得。他和徐谦扶着齐方瑾下车,颜俞则又蹦又跳地跟在后头。
魏致亲自迎了出来,看见弟弟十分欢喜,但终究没有失了礼数,先朝齐方瑾行过礼:“先生一路辛苦。”
齐方瑾轻松一笑:“一路上渊儿照顾我很是费心,倒不怎么辛苦。”
说罢,魏致把一群人接进去。将齐方瑾安置妥当后,魏渊才到堂前见过兄嫂:“渊儿长久未归,让兄长、嫂嫂担忧了。”
颜俞拉着徐谦在不远处偷看,低声问道:“兄长,你在家里也这样吗?”
“这有什么,”徐谦想伸手理理他的额发,又生生忍住了,“渊儿父母已不在,见兄嫂礼数也省了很多,若是父母在,需晨昏定省的。”
“怎么个定省法呀?”颜俞傻乎乎地问。
徐谦忍不住笑,难不成这傻小子还想诓自己拜他一回么?
颜俞知道他肯定又没在想什么好事,心里颇有些愤恨,想,定是天天磕头,把头都磕坏了!
“你们在干什么呀?”一个稚嫩的女声突然响起,吓了颜俞一跳,徐谦看他差点跳起来的模样,很是好笑,却没逗他,只是转身蹲下:“落蝶还记得我吗?”
来人正是魏渊的亲妹妹,魏落蝶,今年九岁。两年前徐谦跟着齐方瑾游学的时候留宿在魏渊家,还跟这小丫头玩了好久。
本想套个近乎,却被魏落蝶无情拒绝了,她先是茫然摇摇头,头上的辫子甩来甩去,又飞快地转向颜俞:“你是谁呀?这么好看。”
颜俞这下可得意,徐谦紧赶着往上凑别人都不要,就要他这么好看的,他故意不看徐谦,装模作样地蹲在另一侧,摇摇魏落蝶头上的小辫子:“我叫颜俞,来,叫兄长。”
魏落蝶一脸懵懂,压根没搞清楚这人跟“兄长”两个字怎么能搭得上边,颜俞倒不在意,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随手捡了根树枝:“来,我教你写我的名字。”
魏落蝶不怕生,颜俞一招手她就真过去了,像个小公主似的被颜俞圈在怀里写字。
这方小小的天地突然就变成了颜俞和魏落蝶的世界,徐谦默默站起,却没舍得离开,只安静地看他握着魏落蝶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字:“这是颜,懂了吗?”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颜俞刚来到齐宅,也许是一开始就穿了自己衣服的缘故,总爱往自己怀里钻。齐方瑾让他练字,他便乖巧地点头,等到齐方瑾一走,他走到徐谦身边,腰一弯,头一低就从徐谦肋下钻到身前去了,有时候碰到徐谦正在写字的笔,那张绢布便要废了。
“俞儿做什么?”徐谦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就要在另一个孩子跟前装大人了。
颜俞推开他桌上的东西,把自己的字帖摆上来:“俞儿不会。”
于是徐谦笑着放下笔,抓着他的手:“兄长教你。”他带着颜俞,教他握笔,研墨,一笔一画,颜俞很聪明,几乎所有的字都是一遍就会,连齐方瑾也惊讶他学习的速度。
有时候他跟徐谦闹脾气,就会示威一般躲进魏渊怀里,让魏渊教,还要朝徐谦重重地“哼”一声,以示自己绝不会向徐谦低头,偶尔还要加上一句:“我永远也不理你了!”
但是第二天,颜俞就会屁颠屁颠地出现在徐谦的房门口:“兄长,今天能不能不读书?”
“不是说永远也不理我了?”徐谦反问。
颜俞的小脸涨得通红,委屈地嘟囔道:“永远已经过去了,现在可以理了。”
徐谦被他逗乐了,不计前嫌地带他去吃早饭,仍旧一笔一画教他写字。
说也奇怪,徐谦的字端方,魏渊的字飘逸,而颜俞写出来的字,却凌厉霸道,一点也不像跟着他们两个学的。
“落蝶!”魏落蝶一听这声,什么好看兄长都不要了,直奔魏渊而去:“落蝶好想兄长。”
“兄长也想落蝶。”魏渊把魏落蝶抱起来,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颜俞手中摇着那树枝,发了句牢骚:“好看也比不上亲的啊!”
“怎么?”徐谦忍不住要笑,“你也要兄长抱吗?”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徐谦自知失言,抿紧了唇不再说话,若是以前,这些话都是随便说的,可是如今,因为那一个吻,一切都不一样了,再说这样的话,便不是单纯的逗乐了。
如果放在从前,颜俞也会不要脸地说是啊,可是徐谦没理会他的这些日子里,他自己好像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在这个世上,想掌控自己的一生,实在太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前半部分给修改了一下,主要是前三章,把一些次要人物的出场时间推迟了,孟孙事件也做了一些改变,有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翻一翻,当然不看也不影响后面,希望改了之后观感有好一点。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元好问)
次日,魏致好生招待了齐方瑾师生几人,饭后便请了几人到前厅商谈魏渊的冠礼事宜。
魏渊今年二十,魏致年初就已请人占卜,选了秋天的日子来行冠礼,魏渊是魏国王亲,冠礼比徐谦那会麻烦得多,需早早预备着。
冠礼来宾定是齐方瑾了,当日须得向魏渊敬酒,为他取字,齐方瑾心中对此事已有计较,商量结束后又说起另一事:“渊儿加冠后,便可娶亲了。”
“正是,成人成家,成家后方可立业。”魏致应道。
齐方瑾问:“不知宁成君可有为渊儿择妇?”
魏致一听,便知齐方瑾这是要给魏渊许亲了,欢欢喜喜道:“尚未,先生可是有人选?”
齐方瑾笑了:“老朽孙儿,名唤映游,今年及笄,年龄正好。”
原本心不在焉的颜俞一听“映游”两个字,猛然惊醒过来,放在桌上的手一翻,竟打翻了茶杯、碗,茶水满桌流淌,好在动静不大,没人理会他。
“先生的孙女自是端庄淑惠。”魏致笑着应道,齐家历代为官,齐方瑾更是名满天下的学士,这一桩婚姻也算得门当户对。他转头面向魏渊,“渊儿以为如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魏渊没了父母,这些事自然是兄嫂代劳,问他如何本就是虚辞,好在魏渊对齐映游印象甚好,便点头回答:“一切听从老师与兄长安排。”
徐谦刚听完齐方瑾说把映游许给魏渊,心中不胜欣喜,这段时间悬在他头顶的利剑终于落下来了,没伤到任何人,脸上笑意掩盖不住,下意识便朝颜俞望去,不料却看到颜俞用袖子慌慌张张地擦桌子,又不敢弄出声响,狼狈得很。
可是徐谦一点也不觉得他狼狈,他太久没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着他的俞儿了,只觉可爱,笑着笑着,视线竟渐渐模糊了。
颜俞擦桌子擦到后面,袖子都湿了,余光竟瞥见徐谦在笑他,怒上心头,竟想一壶茶直泼到他脸上去。
徐怀谷!
可颜俞怒完才意识到,徐谦前些日子疏远他,是有原因的。
大人们还在上头相谈甚欢,魏渊的终身大事就在徐谦的暗喜和颜俞的喜怒交加之中定下了。
接着齐方瑾与魏致商量了六礼,若是放到平时,齐方瑾是一道礼也不愿意省的,如今立秋大选在即,他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来前便已在祖庙纳吉,魏致只需把纳征、请期和亲迎做好便行了。
如今最紧急的便是把齐映游的名字从大选名单上撤下来。
“我改日便到高陵告知王上。”魏致虽只是魏王的堂侄,封地也小,但是名分在那儿,魏渊许亲,必要上报魏王,魏王再告知帝君,以示尊敬。这么一来,几乎整个魏国都会知道魏渊要娶齐映游。
魏落蝶坐在长嫂身旁,一听哥哥要给自己娶个嫂子,欢天喜地,傻乎乎地仰头说:“落蝶要有两个嫂嫂了。”
嫂嫂揽着她,柔声道:“是呀,落蝶开不开心?”
魏落蝶点点头,又问:“落蝶什么时候成亲?”
“不害臊,小小年纪就说这个,等你长大自然要把你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