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珊像终于被一巴掌拍醒,只会一遍遍重复她的话。
“截图、报警,好,好的,我按照你说的做,小侨,小侨你要帮我的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现在没有办法了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一定要帮我的啊……”
程侨再也控制不住,神经质地大喊道:“你别说了!”
这一声喊下来,两边都安静了。
她只能听到对面微微的抽泣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
程侨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双眼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她用冷水洗脸,洗了很久,终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很难看。
程侨打开门,许嘉衍在她房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站着。
刚才说话声音那么大,他应该已经听到了。
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贸然敲门打扰或者直接闯进来。
许嘉衍担忧地看着程侨的眼睛:“没事吧?”
程侨轻轻摇摇头。
他斟酌着话语说道:“翘翘,如果你有什么金钱方面的问题,我都可以……”
程侨打断了他:“没有,我不需要。”
许嘉衍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眼神里盛满了关怀:“出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好吗?”
程侨挣扎了很久,最终只是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今天你能先回去吗?”
“翘翘。”
“你先回去吧!”
程侨的声音陡然拔高,又飞快弱了下来:“我想一个人……呆会,好吗?”
许嘉衍沉默了。
他拿起外套,走到了门口:“好,我先回去,记得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好吗?我随时在。”
“嗯。”程侨轻轻应了一声。
大门打开,又再次悄悄合上。
许嘉衍走了。
程侨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客厅,看着已然沸腾冒汽的火锅,切得整整齐齐的涮菜,看着许嘉衍细心地把所有她不爱吃的东西分到了另一边。
她看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职业大竞猜,所有人笑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轻松地聊着天。
她看着电视里自己无忧无虑的笑脸。
她觉得生活总是乐意给她施加各种考验。
可她又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她也会有扛不住的一天啊。
程侨知道自己应该痛恨那些骗子,痛恨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用那些卑劣又肮脏的手段骗去了赵慧珊的钱,可她更难受的其实不是她轻信别人的谎言,轻易上当,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母亲自己也变成了骗子,一次次利用她的信任去满足她本人走向毁灭的私欲。
这是她永远无法接受的。
程侨关了所有灯,独自坐在飘窗上听着音乐。
音乐很欢快,她却一点也没有被鼓舞到。
视线不经意望向窗外时,忽然凝在了一点上。
昏暗的路灯下,许嘉衍的车静静停在那里,像位沉默又孤独的守护者。
车窗半开,明明灭灭的红点闪烁,他伸出半只手轻轻掸去了烟灰。
原来他一直没走。
程侨再也绷不住了,她无声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迈过这道坎,他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第47章 湘妃怨(2)
程侨乘坐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回了H市。
飞机一落地, 她就去了赵慧珊那里,帮她整理好所有的证据和材料,领着她去当地派出所报案。
然而事实比她想象得还要更糟糕。
赵慧珊不仅背着所有人抵押了房子, 欠下一屁股网贷, 还编造了各种各种莫须有的借口,从亲戚好友手里零零总总借走了一百多万。
程侨给她大姨打了电话,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她。
在赵慧珊苦苦哀求的眼光中,程侨只说了是电信诈骗, 没把她网络赌博的事抖出来。
她大姨听完后, 语气十分沉痛:“你妈妈上个月开始,就三天两头问我借钱, 一会说要投资什么什么项目,一会儿又说身体不好要做个小手术,我现在都分不清她哪一句真话哪一句假话了。”
电话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前两天亲戚们吃饭, 大家说起这事一合计才觉得不对, 她每家每户都借了一大圈,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去啊,是不是被人骗了啊?没想到就这乌鸦嘴, 还真被我们说中了!”
程侨:“大姨,麻烦您先和亲戚们说一声了,以后不管她用什么理由, 都不要再借钱给她了。”
大姨应了下来,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我就这一个妹妹,看她说得可怜才给她钱的, 亲戚们也都是这么想的,我会去跟她们说,我们的钱先不用她急着还, 你也好好劝劝她,都这把年纪了,别总是轻易相信别人。”
程侨轻轻说道:“嗯,我知道了。”
出了派出所后,赵慧珊拉着她的胳膊不肯走了。
“小侨,你叔叔他、他还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先,先别告诉他……”
她到现在,还妄想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
程侨无动于衷:“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你找个机会自己告诉他吧。”
程侨送赵慧珊回了住处,客厅里的男人看到她们进门,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
“小侨过来了。”
程侨喊了他一声叔叔,他也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赵慧珊强打起笑脸:“她回来看看我。”
程侨和赵慧珊进了房间。
她把她手机上所有的网贷明细都仔细查了一遍,要走了她的软件的账号和密码。
出来后,男人正在沙发上看电视。
程侨在他身边坐下,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最近新闻上老说养老储备金不够了,听说到我们这一代老的时候,大概率就拿不到钱了,叔叔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她还心存一丝幻想,或许,赵慧珊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骗她呢?
“哦,我们这边政策不错的,我从去年开始就可以拿钱了。”
程侨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嗯,那还是挺好的。”
果然,赵慧珊是在骗她。
可能是心里早已有了预感,她知道真相后,竟然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晚上程侨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一次次熄灭。
三十二个未接来电。
许嘉衍今天给她打了那么多电话,她都没有接。
两人的聊天框里,还停留着程侨最后一条发过去的短信。
「我出门一趟,别担心,过几天就回来。」
许嘉衍立刻回复她:「你要去哪?」「翘翘,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她却没有再回过去。
程侨伸出手指恋恋不舍地划过屏幕里许嘉衍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她好想他,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
过了两天,程侨回了趟他父亲那边。
家里大门关着,里面隐隐能听到电视音乐和小孩子跑动的脚步声。
她敲了敲门。
窸窸窣窣的轻微脚步声靠近,门打开了。
她的继母何美娟的惊讶的脸庞露了出来;“小侨,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程侨:“噢,我最近有空,回来看看你们。”
她把手上拎着的东西递了过去:“我买了点东西,这是专门护腰的,还给您带了点护肤品。”
何美娟接过了袋子,放到一边茶几上:“最近一下雨你爸就老喊着腰疼,还是你贴心。”
两人边说边进了门,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冒冒失失地追着赛车过来,险些撞到程侨身上。
何美娟笑着拉住了他:“小涵,快看看谁回来了。”
小男孩仰起头好奇地盯着她,一开始眼中充满了陌生和大大的疑惑,过了片刻才眨眨眼,终于认出了来人是谁,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姐姐。”
程侨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傍晚,他的父亲程华也从单位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袋菜,兜里还塞了瓶中华劲酒。
程华是当地镇政府的一名公务员,为人古板严肃,程侨从小就怕他。
父女两人大半年没见,彼此都有点生疏的拘谨。
“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前两天,最近不太忙,回来看看。”
“你的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你说说你也是,哪有一个女孩子跑那么远的,在家里附近找个工作,像邻居小敏一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挺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