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继而苦笑,“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王燃尤记得最初他跟肖冉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听见訾岳庭喊“冉冉”,王燃都会有错觉,以为那是在叫她。
现在她终于不用产生错觉了。
王燃问:“如果现在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还会和肖冉结婚吗?”
訾岳庭答:“会。”
他并不后悔在那个时间点上和肖冉结婚。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抛弃她。
一段感情能否善始善终,存在很多变数。无论迈入教堂的那天将誓言说得多郑重其事,上帝都不能保证他们永远相爱。
他们是有过爱情的,矛盾在于,谁也无法定义对方的生活。
两个人是否相爱,和两个人是否合适,是两个独立的命题,互相并不冲突。
訾岳庭撑着头,星星碎碎的舞台彩灯打在鼻梁上,那是他最迷人的地方。
“但是我会告诉她,结婚之后我们的生活会变得很枯燥。每天面对面,会两相厌弃。我们会因为生活的小事争执,会产生分歧吵架,我会累,会倦怠,会变得平庸无趣,会忘记她喜欢浪漫……我会问她,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下半辈子和这样的我在一起生活。”
听完这些话,王燃的眼睛湿了。
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绝对是件幸福的事情,只可惜主角不是她。
但也正是这些话,让她决定要试一试,敲开他的心。
对成年人来说,性比爱容易,也比爱简单。
回归到现实。
訾岳庭坦白直言,“我答应了别人,不给你写荐言,明白吗?”
王燃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能不能不聊别人,就说我们俩?”
訾岳庭偏头,“说什么?”
王燃郁结,“你不会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吧?”
“那是我的事情。”
王燃问:“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是吗?”
他倒希望是这样。
訾岳庭叹气,“我不想重蹈覆辙,所以,你不用浪费时间。”
他把门焊死了,不给一点机会给她。
“好,那以后都别见了。我结婚,你也别出现。”
王燃拿起包赌气走了。
王燃是出了名的直爽泼辣,脾气就这样,改是改不了的。她不是头一回对他发脾气,但这次,訾岳庭能感觉到她是真心的。
这样也好,故事总要收场。
成年人的苦恼之一,可以不负责任的开始,却不能不负责任的结束。
訾岳庭没有留人,也没有解释什么。
他把自己关进了画室,将卡片和小稿摆在工作台上,固定好位置。
屏息,凝神,望着空白的底稿。
脑海中浮现的,不是阿坝的山川日月,而是林悠对他说的话。
……“我喜欢你,是一件已发酵很久的事情,并不是一时兴起。”
十分钟后,訾岳庭将铅笔扔开,这个夜晚也宣告失败。
哪怕找回了当年的卡片,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他的创作生涯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第22章 . 寿宴 一个谎接着一个谎。
寿宴这天, 訾岳庭起早去剪了个头发。
这习惯是他在法国上学时养成的。在巴黎,早晨的发廊,通常都是男人在排队。
理完发,訾岳庭就开车去了老宅, 在门前停好车, 许哲民后脚便到了。
訾岳庭喊了句“姐夫”, 随后问:“许彦柏呢?”
许哲民答:“我让他取衣服去了。”
为了这寿宴, 许哲民特意给訾崇茂订做了一套唐装。
许哲民如今在政法系统担任一把手, 既要管人又要管事, 忙得是天昏地黑。现如今领导也不是好当的, 凡事都要掂量慎行, 一点都马虎不得。
许哲民和訾砚青自高中起便是同窗, 从校服到婚纱, 初恋到成家,一路都是旁人眼中的恩爱模板。当初, 也是訾崇茂亲自挑中这个女婿的。
訾砚青去世后,许哲民便一直没再婚, 和訾家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 逢年过节点卯,从无缺席。
旁人见了,都以为许哲民和訾砚青是伉俪情深,但其实訾家人心里清楚,许哲民的官途能这么顺利,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外,也得益于訾崇茂的帮衬。
早些年,訾崇茂靠自己在锦城的人脉,为许哲民疏通关系, 请人提携,说过不少好话。
许哲民不再婚,别的都是次要的,最主要原因还是顾及老爷子的感受。他这顶乌纱帽,毕竟有訾家一半的功劳。再来,他也不想因为作风问题留下什么污点,被人拿住把柄。
一进院子,两人就听见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在喊,“纸晾好了没有?”
晚上的寿宴,訾崇茂要现场作画题字,笔墨纸砚都得备好带过去。
许哲民说:“看来咱爸身体还不错。”
訾岳庭纳闷,“前段时间还喊着心脏不舒服……”
许哲民把他们爷俩看得透透的,“他那是心理作用,不然就是想诓你回家。老头子,别扭着呢。”
宁远鹏比所有人到的都早,也不知献的哪门子殷勤,说是徒弟,看着倒像上门女婿。上回他俩是坐下喝了几杯酒不假,但见了面,照旧装不熟。
既然回到了老宅,訾岳庭就做好了听差任遣的准备。尤其今天老爷子过寿,他不想触龙须,挑这时候闹不痛快。进了屋,让洗笔就洗笔,让浇花便浇花,不敢有半点怨言。
裁缝铺离老宅不远,许彦柏是走路去的,回来时满头汗,人还没进了院子就开始喊姥爷。
见到许彦柏,訾崇茂眼神都不一样了。老人家眼里,第三代的总是要比第二代的讨喜些。
许彦柏在电科的工作也是訾崇茂亲自安排的,虽然是从基层做起,但这行业前景好,往后走得远。
许彦柏将衣服递上,说:“姥爷,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跑一趟,还来得及改。”
宁远鹏陪訾崇茂上楼去试衣服了,就剩许哲民留在客厅看报纸。
许彦柏扯着衣服站空调前一顿猛吹,“爸,我舅呢?”
许哲民没抬头,“院子里浇花呢。”
许彦柏往院外探了眼,那日头他刚晒过,仍心有余悸,“姥爷真狠心。”
老宅的院子能摆一座人工湖了,里头的花草都是专业园艺工人在打理,隔三差五就要拿喷水枪浇一趟。
三伏天,让訾岳庭用水壶浇花,完全是为了磨他的耐性。
衣服正正好好,象牙白的香云纱,老人家穿显精神。
訾崇茂走下楼,离午饭点还有些时间,便说摆桌子,要打麻将。
许彦柏是喝洋墨水的,从小不会搓麻将。訾崇茂不经意往院子里看了一眼,訾岳庭正弯腰研究着门前的苏铁。许哲民一眼便看穿老爷子的心思,于是去院子里喊人,“岳庭,别鼓捣了,一会儿铁树给你浇死了,咱爸饶不了你。”
客厅搬出了久不用的麻将桌,訾岳庭瞧见了,就问:“咱爸想摸麻将子了?”
从前曹月仙在的时候,这张牌桌一直固定放在客厅。訾家就曹月仙最好打牌,没事还会约三五好友来家里搓牌,实在缺人了,就拉訾崇茂上桌。
曹月仙去世后,老宅便很少动这张麻将桌,怕见了伤心。
老爷子挑在今天把麻将桌搬出来,用意明白,就是为了让大家也想着曹月仙。
訾崇茂对着儿子发话,“三缺一,你不来谁来?”
訾岳庭撂下水壶,上桌血战。
四个男人搓麻将,就剩许彦柏落单。
他不会打,但会看,给东西南一人抓了一把开心果,唯独漏了訾岳庭。
许哲民码着牌问:“怎么不给你小舅来点?”
訾岳庭说:“存心气我呢。”
许彦柏剥出一嘴壳,含含糊糊道:“才不是,我舅不爱吃零食。”说着就站到訾岳庭身后去了,给他看牌。
倒不是许彦柏跟许哲民不亲,只怪许哲民平时严肃惯了,自己忙事业,没下什么功夫养儿子,不似訾岳庭这么好打交道。
每家每户都有这么个叔舅姑姨,三十好几不成家,赚了钱都是自己花,平时对小辈也大方,身上没那股老一辈的腐朽刻板味。许彦柏打小就喜欢跟着訾岳庭混。
四川麻将要打缺门,定牌两家缺筒,两家缺万,大家手里都攥着条子。
訾岳庭缺筒,老爷子缺万,两家不对冲。摸了几圈,訾岳庭猜出老爷子缺哪张桥搭子,于是有心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