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喘息声喧嚷着,一团团热气涌出,那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跑出校门,围着国光的外墙绕半圈,便陡然变成朱红的围墙,粗粝的墙面,红得有些深,墙面十分干净,不染尘埃。
墙内偶飘出檀香味,也是清冽,半分都不浓郁。墙内几不闻声,墙外脚步声喘息声混杂着少年的笑闹,吵得不行。
雄心勃勃想今朝翻盘的隋遇很不幸,远远落在红墙处,往后看,没几个人,往前看,人离得好远,恨不能一拳头砸向红墙,最好掏出个大洞,让他横穿寺庙,跑到众人前头。
可惜这些动漫情节,现实中并不存在。咬咬牙,跑还是得跑。
朱安不过跑在他前方五米,这时心内只想着,钱,前面就有钱。鼓励自己像那奔着胡萝卜转磨盘的驴一样坚持。
无意回头,却见红墙处,隋遇似在和谁讲话,他想再看清,那人不过一闪,朱安自己也要拐弯,骤然丢失目标。
隋遇几乎是手脚绵软地被同学搀进教室。
“班长,你这体能也太不好了吧。”
“跑个步而已,你怎么像去了半条命?”
“这才第一天,”隋遇悲从中来,“这简直是要我的命。”
“班长,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隋遇竖起耳朵。
“你以后跑步上下学,这么跑上半个月,之后肯定没问题。”
隋遇点头:“是没问题,我人都挂了,当然没问题。”
“你不要这么悲观,我们试一试,说不定…”
“别说不定了。”隋遇苦涩的面庞,黑着一团丧气。
身后不远处有同学喊一嗓子:“班长,校庆你真表演变脸吗?”
隋遇转过身,耸搭的眼皮挤着瞳仁,往那边看去。
喊问的人看他一脸丧样,权当刚才的话自己没问过,装着和身边人聊天去。
听见他们说变脸,朱安嘴张了张,还是决定放弃开口。
这变脸,是他家传,他爹下海经商前,是他们那地方的变脸演员。
当初跟着戏班子跑过不少地方演出,少时风流也是浪里个浪,谁知在他娘这里滚下了马。
他爹如往常演出一样,跑下台来要和观众互动,好巧不巧正选中他娘。
他爹指尖在自己脸前五厘米打个圈,又将这指尖在她手掌一点,这手冲自己脸前一抓,电光火石间蓝脸的窦尔敦变成红脸的关公。这红了脸的又岂止关公,还有这眼前的少女呀。
哎,之后便是清纯少女疯狂追星追成老公的故事了。
朱安晃晃脑袋,打算将这段从小听来的故事晃掉。
晃眼看见隋遇的脸黑转白,这次是愁的白森森的白。
☆、第六章
朱安中午的饭票卖给了陌生的同学,今天他带着自己的杯子,又从家捎带上速溶咖啡,中午正可以充饥。
国光的开水房在一层,教学楼外单独搭的一间小平房。
教学楼按年级分配,三年级在一楼,二年级在二楼,一年级只能暂居最高的三楼。
朱安要从教室到开水房只能走主楼梯,穿过藤架,往非食堂那个方向走,那边离后门也就不远了。
中午众人吃饭的时候,朱安窝在教室看书写题,等食堂操场的人散得差不多,他才拿上自己的杯子,往开水房去。
开水房极朴素,仅仅是看不见红砖的程度。
他去的时候,开水房内就只有一人。那人见他进来,迟疑片刻,侧身让出出水龙头的位置。
朱安打量着:这开水房也该修修,下雨不会漏吗?
同样的担心他去食堂时也存有过。
食堂有一半面积是在走廊外搭的简易棚子,赶上下雨天,朱安觉得够呛能安然无恙。
打量着,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他端着马克杯,杯子里漂浮着菊花枸杞等物。只见他低头将水面的枸杞吹开,小小饮啜一口,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好吧,朱安也不多瞧,撕开速溶咖啡,看着咖白的粉末倒进保温杯,再拨开热水龙头,热水一泄如注,灌满半个保温杯,他便将热水龙头拨回原位。
捏着杯身,手腕顺时针打圈,打了一圈又一圈,看着粉末与水融在一块儿,再抬头那人已经走出开水房。
赶得往嘴里送,只是一小口,慌得吐出咖啡,也吐出舌头,太烫。于是,瓶盖没有拧上,准备这么端回教室。以这保温杯的保温程度,到教室差不多也该适合入口了。
小心翼翼端着没盖盖的保温杯,刚走到后门,一个身影吸引他的注意。
国光的学生,大中午不是在教室午休,就是看书写题,少有这时间在教室外逗留,况且学校也是不许这样的行为。
偏那人朱安很熟悉,正是前桌隋遇。
隋遇正把着后门鬼鬼祟祟看着周围。
朱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等察觉时,他已经躲在角落,这角落刚好能看见隋遇,隋遇却看不见他。
他看着隋遇环视一周不见有人,很是矫捷灵敏地攀上校门翻了出去。
朱安张大嘴,怎么那些小说动漫电影里才有的逃学情节,就这么在眼前上演,紧张刺激,不是自己做的,看着也真是刺激。
见隋遇已经翻出,他从角落出来,继续自己原本的路线。
只是他不知道,他刚出来,他的行动全全落在隋遇眼中。
隋遇不禁皱起眉头,只一会儿就放过那两条眉毛,转身急急赶路。
朱安一路走回教室,一路思绪万千。他这是逃学?下午还回来么?他逃学去做什么?网吧?我该怎么帮他掩饰?
朱安哑然一笑,哪里需要我帮他掩饰。
这附近有网吧?上山的路上似乎没看见,难道是黑网吧?
整个午间休息,朱安都在脑子里想这件事,等他一觉醒过来,前桌的隋遇已经在自己位置上坐得端正。
看着他端正的背影,换朱安费解,难道中午,自己认错人了?
那端正的背影背部起伏明显大于常人,喘息声也较为激烈。见他狠狠灌下大半瓶水时额头流下汗珠,朱安断定,他不久前才跑进教室。
午休快要结束,林怜华带着怒气冲进教室,只往台上一站,厉声斥责:“想不到啊,想不到,万万没想到,国光中学还有这样的学生。学会□□了?学会逃学了?这么会,怎么没见考个第一?有这功夫,怎么不把聪明用在学习上?”
几句话说得下面一头雾水:“林老师什么意思?有人□□?有人逃学?”
“谁啊谁啊?”
“林老师没说,我哪里知道。”
“好刺激,我也想逃学。”
“谁不想逃学?”
“嘘小点声,别被林老师听见。”
“我警告有这些想法的人。”林老师的顺风耳似乎将底下悄声的话都拦住,“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别以为没人看见!”
原本低头默默不语的隋遇听见这话猛地抬头,对上林老师的目光,很快又低下头去。
又是一堆强调纪律的话,直到铃声响起,她才停下。
咚咚咚,是隋遇翘着椅背一下又一下撞着朱安的课桌。
隋遇不讲话,朱安也不敢开口。
好小子,这么稳得住,我看错你,竟是你向老师告密。钱白借你了?包子白给你买了?
剜他一眼:白眼狼。
朱安平白无故被他剜一眼,心中迷惑:难道他以为是我告密?天地良心,可不是我。不是我的话,还有谁呢?那个喝菊花枸杞的?不对呀,他不是我们班的,怎么去林老师那里告状。
说真的,这两个小傻子,真傻到一堆去,傻得可爱。
林老师的办公室窗下可就是那后门,她亲自看着隋遇翻出去,又翻回来,这才掐着点,在他前脚刚进教室,后脚就赶来训斥。
朱安整个下午都感觉前方云层较厚,有暴雨将袭。
大概想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有个消息传进隋遇耳内:变脸的审批通过。
这意味着,他需要开始排练。
隋遇心中骂娘:练什么练,我现在就变脸,说变就变。
朱安得知这消息后,一直试图和隋遇讲话,却总是被他三分寒气,三分凌厉给缝上嘴,说不出。
朱安歪着头看向窗外,思忖几分钟,小心地撕下一页纸,唰唰写几行字,又将这纸沿着中线叠好,卡在书内。
毕校音乐响起,同学们欢呼着往外。
朱安迟迟不从座位起身,他知道,林老师特批隋遇和几个同学要留下来讨论校庆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