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秀近来越来越过分,动不动就打他屁股,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要脸的么。
“哈哈哈哈~”钟灵秀每次都笑得很开心,笑完嘲道,“我喊了你好几声,谁让你没听见!”
懒得和他计较:“你找我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家里派人来…”钟灵秀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我话还没说完…”
是爷爷出什么事了么?否则家里怎么会派人来,该死,我怎么能沉浸在这些事情里,忘记家里的情况。
钟灵秀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我是要说,他们来给你送东西,你倒是慢点呀!”学道上只剩钟灵秀一个人气喘吁吁。
当初怕别人说,自己可是苦练短跑,该死的唐寒钧,怎么跑得这样快!
他当然不知道,小时候的唐寒钧调皮捣蛋,上屋揭瓦,下河摸鱼什么没做过,为了少挨点打,他不跑快点怎么行。
推开屋门,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他们等不到我,先走了?他们应该刚走不久,现在抄小道过去…
唐寒钧拔腿要往大门追,只觉手腕一沉,低头看去,钟灵秀死死拽住他,上气不接下气:“你...家里...派人来…给你…送…东西”
这样啊,只是送东西,那爷爷应该没事,唐寒钧稍稍放下心,面色一改,一把抄起钟灵秀,让他和自己的视线持平:“你倒是给我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毫无愧疚地看去,钟灵秀辩道:“我倒是想说完,你也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怕他生气,嘟囔着替自己辩解:“是你听一半就跑,现在倒怪我了!”
唐寒钧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顺手摸着他的发,边揉边说:“是我不对,先看看家里给我送了什么,今晚请你吃臭豆腐。”
“耶!臭豆腐!我的最爱。”
说到这个,几天前的家书,他终于将唐师傅的事告诉了爷爷。
不知爷爷会怎么说。
他在送来的东西中翻找,果然有一封爷爷的亲笔信。
“寒钧兄,你钱够吗?”钟灵秀小心问着。
“今天家里刚来送过东西,你说呢?”
钟灵秀一蹦一跳:“耶!那我可要放开肚皮,吃个开心。”
唐寒钧哑然,就是吃个臭豆腐至于吗?放开肚皮你能吃多少钱的,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
除了请钟灵秀,今晚唐寒钧可是带着任务来见唐师傅。
唐师傅本名唐窗岭,唐寒钧爷爷的庶子,偶然在外所得,因生母身份低微,一直没能将他接回家中。
后来太爷爷离世,爷爷成为家主,这才将他们母子接进府,在府中没过多久,他母亲便因病离世,而他虽然留在府中,几年后也不告而别。
他离开时候,唐寒钧已经记事,对这位叔叔没什么好印象。据爷爷信中所讲,他其实并不是偷偷离开。
在离开的时他跟爷爷保证过,有朝一日唐家有难,他必定尽自己的一份力。而爷爷在他离开之时,也赠他银票若干,让他不至衣食无着。
所以,唐寒钧这次是来和解的。
唐家目前的状况岌岌可危,爷爷一直视他为继承人,他也明白爷爷的意思,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
这些日子听钟灵秀讲,他才知道,卖臭豆腐只是他这位叔叔的兴趣。
他的生意遍布大街小巷,论财力,养个把唐府绰绰有余。
唐窗岭做生意强在无论贵贱,富人的钱他愿意赚,穷人的钱他也乐意赚,于是,高档酒楼客栈,或是街边小摊旅舍,只要合适,他都开。
偏偏他选址独具慧眼,十处生意,有八处都能赚钱。
“唐师傅!”钟灵秀热情招呼,一只手摇出花来。
唐师傅笑着应:“钟少爷,今日来得也很早。”
“那是!”钟灵秀舔舔嘴唇,“先来一碗。”
滋啦滋啦,是豆腐滚进油锅内好听的声音。
虽然来时已经打定主意,真到唐窗岭面前,唐寒钧却只是默默无语,两眼无神地望着油锅中的翻腾。
还是唐窗岭先开口:“没什么说的?”
“有。”
“说。”
“…”
“我还要一碗。”钟灵秀将空碗横在两人面前。
“好。”唐师傅接过空碗,两只竹筷挑拣几块豆腐,又飞快在上面淋着各种调料,最后加上一撮香菜,“等我收摊。”
钟灵秀迫不及待从唐师傅手上端过:“你们说,你们说,不用管我。”
唐寒钧没好气:“谁要管你?”
钟灵秀白他一眼,不等唐寒钧瞪自己,他摇头晃脑专心致志“对付”那份臭豆腐去了。
“嗝~嗝嗝~”钟灵秀打出几个饱嗝。
唐寒钧很是嫌弃:“臭。”
“臭也是臭你,不管我事。”故意长大嘴巴朝他哈气。
唐寒钧躲个忙不迭,钟灵秀叫嚷着:“你别躲!啊~啊~~欠~~好困,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吃饱了吗?”
钟灵秀以为唐寒钧怕他没吃饱,欣然回道:“吃饱了!”
哪儿想到唐寒钧嘲讽他:“只有猪吃饱了就睡。”
“你说谁是猪?”
“谁答话,谁是。”
那边唐窗岭洗好手,用雪白的毛巾擦干,毛巾一下子便斑驳了,将毛巾扔进竹筐,在矮马扎上坐下,从布袋中抖出烟叶,裹好点燃,吧嗒吧嗒吸上几口,吐出几口烟气,那烟气在烛灯下蓝幽幽地飘,直至泛白,最终消失不见。
唐寒钧声音陡然严肃:“灵秀兄,你先回去。”
“那你呢?”钟灵秀有些不放心,“学院不许夜游。”
“我知道,我会尽快回去。”听见唐寒钧声音里的笃定,钟灵秀看一眼唐师傅,便沿着回去的路独自走了。
冬夜,天总是比别的季节更黑,他回时的路更黑,唐寒钧有些担心地望着他的背影。
咳、咳咳、唐窗岭磕着旱烟嘴:“说吧。”
唐寒钧回过头,也不看他,盯着他的旱烟嘴:“爷爷说,你可以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唐窗岭架起烟斗,轻呼一声,又抽开来。
唐寒钧淡淡道:“你也是爷爷的儿子。”
吐出嘴里最后一丝烟气,他才道:“哟~需要我,我就是唐家的儿子,不需要我,唐家谁管过我。”唐窗岭的声音极为寒冷,这初冬时节,也冻得人连发丝也布着寒气,眼见要凝结成霜。
“过去是我不对。”唐寒钧深深鞠躬,为了唐家,为了爷爷,没有什么尊严放不下,没有什么腰弯不下。
“道歉如果真能解决,这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了。”唐窗岭的声音平静,一双眼似穿过时光看着曾经,“这世间唯有利益才是人与人之间最深的羁绊。”
唐寒钧在回味他的话,这时候竟然想起杜鹤影,羁绊么,是利益么,和他呢?
唐窗岭垂下旱烟,又道:“你来找我,也不是真的想为过去道歉,不过是为了唐家,为了老头,才来向我低头。换句话说,你是为了利益,向我屈服。”
为了利益…这四个字在唐寒钧心上重重一击,我竟是这样的人吗?为了利益…
“你也不必觉得难受,”唐窗岭仿佛能洞悉他的想法,“这世间便是如此,为利益什么都能得到,不为利益什么都得不到。”
唐窗岭的一双眼平静而平静,如大海般平静,纵使海浪翻滚,这双眼依然平静。
唐寒钧被钉在原地,一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连自己的思绪也不属于自己,脑袋中全是混沌。
“好人不易做,”唐窗岭笑笑,“我今晚说得太多。”
“不,”那混沌被一抹亮光搅开,唐寒钧决绝道,“不多,寒钧怕小叔说的不够多。”
“是吗?”唐窗岭嘴角的笑容不知何时荡漾起来,“那我接下来会说得更多。”
☆、第二十八章
“各位学子,今日是校庆第一天,在这个重大的日子里…”院长在台上慷慨激昂,惹得头一排的同学不得不抹一把面,那雨似的唾沫星子,接连落下。
在文体部,唐寒钧果然没得着重用,今天也是在侧台看守的一天。
而魏清明趾高气昂,一身孔雀绿的舞衣,衬得他更似开屏的孔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招婿回家,一副恨嫁模样。
不过,杜鹤影今日真美,一袭月白迤地长袍,衣衫轻薄,似透非透,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那双肩头不自觉地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