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果然不按寻常道路而行,危险!苏河洲一挥手,道:“你先去备着,本王随后就来。”
他倒要看看,让那个人独自在自己的寝宫内,会不会做什么手脚,如翻找什么,又或是藏匿什么……
季路言前脚走,苏河洲后脚便跟了上去。宫人们早就退避三舍,但院落还是有不少人候着,以备太子不时之需,只是大家都对太子和季公公的关系三缄其口,强行视而不见罢了。
但眼前的场景太有画面感,让人不得不欣赏!只见季公公慢悠悠地走在前头,太子悄然紧随其后,有些急切又有点不敢上前。
多像懵懂的少男追求美人的模样啊,想当年,灵武帝还是俊朗少年的时候,同先后秦皇后也是这般。
那时,秦皇后还是世家小姐,随一众贵女进宫参加百花宴,灵武帝在御花园一眼便误了终身,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随着秦家小姐亦步亦趋,之后就有了帝后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佳话,只可惜秦皇后红颜薄命……
有些资历老的宫人瞬间红了眼眶。
就算太子心仪一个太监又如何呢?那是复制了帝后的神仙爱情,更是太子终于开了窍。是好事,是东宫的喜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众宫人有些不能理解了。
只见季公公兀自进了太子寝宫,反手关了门——恃宠而骄的季公公真是好生有胆,居然耍性子将太子关在门外!而太子非但不恼,还殷殷切切、火急火燎地趴在窗缝往里张望!
露珠和翠珠对了个眼色,二人又扫了周围的大宫女小太监们一眼,大家都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共识——连太子都要看季公公的脸色,看来从今往后,他们要拿季公公当亲主子来照料了。而且这事儿谁都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让那两个侧妃娘娘知道。不然,那二位娘娘们若是知道自己进了太子府六七年,活活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最后不是败给了什么天仙,而是一位太监,那怕是会排队自缢的!
季路言进了门恪尽职守地铺好床,毕竟那是自己要睡的地方。他是个讲究人,往日的吃穿用度哪个不是最好的?现在哪怕是亲力亲为,对自己的关爱也不能落下。
他起床去浴房前,就让翠珠晚上备一些冰块和茉莉花放到寝宫里,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季路言把盛满冰块的铜盆放到窗台上,又将茉莉花碾碎了几朵丢进了盆中,这样晚风一吹,整个屋子里又凉快又香。
他留下一盆冰,用布巾将外表的水渍擦干,又捧着薄被在铜盆外冰了好一会儿。一会儿忙这个一会儿忙那个,他都有些微微出汗了,但眼见太子还没回来,于是他准备去御膳房取点儿东西。
他现在去御膳房跟去自己家似的,今日他安排的是绿豆莲子薏仁甜汤,去暑热正好。
而他却不知他走的每一步,身后都有太子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他去而复返,将绿豆汤放进冰盆里镇着,才又百无聊赖地坐在窗下的软椅上等人。
苏河洲站在门外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他眼眶很红。从来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么多……都是他想要的且称心的事。
酷暑难耐,宫女只会打扇,御膳房的饭菜都是有定式的,除非他要求特别的菜式,可他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喜欢什么了。然而,这个皇后派来的“细作”却都知道。
这一瞬间,哪怕知道一切都是有心为之的计谋,他也想要头昏脑热地碰一回。
苏河洲推开了门,季路言当即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笑眯眯地冲他招手:“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嗯。”苏河洲垂下眼睫。那个笑容太刺眼了,就像那人真的是在一心一意地等他回来一样,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只是为了等他回来吗?
如果这是梦,那就梦的久一点……
苏河洲原本是打算让“季公公”睡在外间,对一个细作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但在看到那人忙前忙后地又是伺候他吃喝又是撑着困意同他闲话,他突然就觉得,让“季公公”睡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季路言听闻自己为二人打造的温馨“小家”,最终他只落了个睡地上的结果,那张脸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他替自己委屈不值,但他忽然想起了在上一回合的穿越里,他把醉酒的苏河洲带回酒店房间,不也是让人家睡地上么?
……这都是命,他得认了那么多回,这回他更是得甘愿地认。
看着季路言满脸的失落和委屈,苏河洲有些心软了。但他还是翻了个身,背对这地上那团蜷缩的身影——他怕自己沉沦的太快,他觉得自己对那个人恐怕没剩下多少戒备之心了。
季路言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且不论从前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就说他穿越了这么多回,在遇到苏河洲之前,他从未有过顾虑,哪怕穿不成个人,那也是从不会亏待自己的。然而一切从遇到苏河洲开始就变了,他开始考虑对方的感受。尤其是这一次,他和苏河洲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有许多事他都无能为力,只能顺从。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上一世。如今他是“奴才”,苏河洲是“主子”,而上一世的季霸达是主子,小小的苏河洲可不就是他的家奴吗?风水轮流转,上一世的事情他不清楚,但那个时候,年少的苏河洲是不是也有他今时今日的感受?被迫承受了因为身份地位带来的无可奈何?
而那些无可奈何聚少成多——最终逼迫着他去投井自杀。
一想到这个,季路言就不寒而栗,他不禁开始幻想,自己会不会在这一次穿越中,最终得来的不是大团圆的结局,而是……他死了,因为苏河洲的身份地位,亦如重演上一世的苏河洲生平过往。
等等!
季路言惊觉,苏河洲优柔寡断的时候,他总觉得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如今对方疑神疑鬼的性子也让自己有相似的感觉,甚至是,他就像是在经历上一世的某些生活片段。
该不会、该不会他要体会上一次,苏河洲上一世的命运吧?
而穿越里回回不同的苏河洲,其实是上一世的……他?
这叫什么,大制作、史诗级的变形计?!
这个想法太荒谬,可季路言却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若是这样,苏河洲性格上令人抓狂的部分,其实就是季霸达,也就是他自己身上的问题?
只可惜,上一世的事情除了云台寺住持说的那些内容,其余的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季路言在地上烙了两个时辰的大饼,终于惹恼了苏河洲。
太子紧着呼吸让自己不要拔剑,不耐烦道:“你就这么不安分吗?是不是非要抱着我才能睡!”昨日这混账东西就是抱着自己睡得跟条死狗一样,今日来来回回翻身吵得他闹心,这人不就是在用无声的抗议,来表达心中的渴求吗?
怎么……怎么就这般鲜廉寡耻、耐不住寂寞!
“啊?”季路言没听清太子在说什么,他满心都在细思极恐惴惴不安。
“滚上来!”苏河洲坐起身,指着季路言又拍了拍床榻外侧,“只许睡这么多位置!”说着,手指势如闪电地划出不足一尺的宽度来,若是那披荆斩棘的气流化为实质,八成那一条床边已经被劈成了海沟。
季路言怔怔地看着那约么二十公分的位置,又疑惑地看向了苏河洲,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嘴上浮出了既窝心又有些“勉为其难、不忍拒绝”的笑意。
他心想:矫情,太他妈矫情了!口嫌体正直!说着不要就是想要,让我睡床边,不就是苏河洲在给自己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心思找借口么?到了后半夜把我腰身一搂,被发现后就会颠倒是非黑白污蔑我说,“你怕掉下床去,非要抱着我不可,我懒得和你计较!”
啧,这套路毫无新意啊,不就是在重复我做贴身助理的时候吗?先占便宜,最后倒打一耙。
苏河洲学以致用,险些要青出于蓝了!
算了,谁让这回他是太子呢,该给的脸面给足了,既显示了我的真心诚意,也能满足苏河洲那迂腐的脑袋瓜子里对男性尊严的追求。我就“委身”一下,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苏河洲见“季公公”深情凝望自己片刻,倏而抱着铺盖欢天喜地、乳燕投林似的冲向了自己的床榻之上,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