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
“你他妈什么做的?”季路言不住拍打船舷,“怎么在哪儿都爱寻个死?为人死,为个鬼也死?!我求你别爱我,别爱我!你活着,活着活下去!苏河洲,你他妈就是克我的,我都做鬼了你都不放过我……我的心好痛啊,苏河洲——!”
岸边众人惊呼不已,一声枪响后,不多时从玉素河上抬下了一具尸体,那人不是别人,是苏家少爷!
胡大喜也在人群中,他万般没想到苏河洲那么清高倨傲的一个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下……自杀了?
道长却不敢说话,他铜镜里的魂魄不见了。他远远望着河面,只见有一只船在不住地摇晃。
船只晃起了一阵浅浅的风,微风吹来一张信笺落在季路言眼前,遒劲有力的笔迹是苏河洲的——
【吾爱路言,庚申年六月藏于长留山,同年苏家五代单孙苏河洲与之合葬,生死不能同时,私定阴寿余年,永世不离。】
信笺翻过船舷,坠入玉素河,恰一荷灯飘过,信笺化作灰烬青烟。
季路言哭得不能自已,他下不了船,也无法追上送苏河洲去长留山的队伍。他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那剜他心之人。
月亮出现了,依旧冰冷孤寂,若有人能见鬼哭的声音,大抵会觉得这轮明月其实残忍。
“季路言?”
季路言哭出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路言?言言?”
季路言的脑子“噌”地一声响,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居然是……苏河洲?!
“言言,看到我啦?”苏河洲发出低低的笑声。
季路言惊骇至极,他也是一介鬼身,竟然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背心冷汗。这是苏河洲没错,是苏河洲在说话没错,可……苏河洲也变鬼啦?
这世道还真有鬼?今日是中元节,说是游魂野鬼到处蹿的日子,可他放眼望去,除了那个站在水面上的苏河洲,不见一魂一魄。
苏河洲“走”上船,站在船头,伸开双臂,笑着看向季路言,“言言,还不过来抱一下吗?”
季路言可算是回过神来,他抹了把鼻涕眼泪,把头转向一边,不甚满意道:“瞎叫什么,什么言言,你跟哪儿学的?”
话音未落,他已然冲向了立于船头的苏河洲,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一个灵魂与灵魂的拥抱,能感受到彼此真实存在,能感受到微风穿过胸膛,留下烛火的淡淡温度。
苏河洲抱了许久,这是一个他久违的怀抱,这一次,终于光明正大了。在万千灯火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季路言的眼前,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等待才等到这一刻,又像眼前这一刻化作一个世纪,也不过是转瞬的眨眼。
“你梦里学来的。”苏河洲捏住了季路言的下巴,万千荷灯都在那黑白之间燃烧起来,“我做人时,你做鬼,鬼的梦我不可知,但我也是鬼了,有些鬼做过什么梦我都知道。”
季路言先是一惊,心想:那苏河洲知不知道,我去了我们的上一世,看到了……一个悲剧?
但随后季路言的心里更加惊跳起来。苏河洲说的“梦”和上一世没有丝毫关系!苏河那张口闭口的“少爷”叫得不知多甜,多揪心。
那就是……那就是他刚来这里那阵子,日日夜夜缠磨在苏河洲怀里,有事没事就挨挨蹭蹭那颗朱砂痣,蹭着、磨着,他就蹭出了火,也着了魔!
他是鬼,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他是系统“惩罚”出来的鬼,有些方面还是保留了他的原始形态和性质的——他对苏河洲素淡不起来!
没人说过鬼不能做春梦!
“嘶……你梦里说,想让我满足你?想试试在窒息的那么一瞬间,听我叫你……‘言言’?”苏河洲紧了紧怀抱,不让那被戳破面皮的人落荒而逃。
季路言一看逃脱无望,他瞬时就来气:“你能耐,苏河洲,你怎么不说我梦里还让你哭着求着叫我……哥哥呢,还让你说‘哥哥,不要了,受不住了’呢?!”
“我没见到这个梦。”苏河洲说完,耳尖红了。
“去你妈的苏河洲!”季路言一脚踹在苏河洲的小腿上,一手勒住对方的腰身,屈身上前,冲着对方就是狠狠地咬了一口——在苏河洲那颗朱砂痣的位置。
苏河洲:“……”
这位置——夫妻之实,比常理来的早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冥婚写的难受,来点调皮鬼“素淡”一下。
谢谢,鞠躬
☆、人鬼情未了20
正当苏河洲检索着季路言叫他看的《西厢记》、《金瓶梅》,里面有没有什么场景,可以对眼下的动作回应一二,季路言却默默地推开了他。
“怎么了?”苏河洲有些紧张地追问到。
“苏河洲……”季路言忽然抬头,眼眶猩红,脸上的表情像是猝不及防交手的冷暖气流,瞬间凝聚出细细密密的水汽,沉甸甸地如同一张浸了热水的棉被,压得人浑身憋闷、气紧。“苏河洲,你去找张家小小姐结婚啊!不都在传已经过了定了吗?你……你不在天津待着,好好去结婚,乖乖做个乘龙快婿,回这里做什么?把自己弄死又算什么!”
“我不是去结婚,”苏河洲目不转睛地看着季路言,“我是来结婚。”
苏河洲上前把季路言抱在怀中,字字句句郑重道:“做了鬼,好同你结婚。”他叹了口气,又说:“你反抗不得,也拒绝不了,冥婚合了,我的、我们的后事都安排好了,估摸着再有一会儿,我俩的棺椁一合墓,便是礼成了。”
“对不起。”苏河洲牵起季路言的手,蛮横不讲理地将自己的手指填满对方的指缝,而后,他看向季路言,眼神一错不错地说:“对不起,那日在商行,明知你被囚于铜镜,应是很害怕的,可我却什么也没同你讲,在听闻苏家找我去海城见张玲玲的时候……离开了。
我是没有什么道法。把你于铜镜中拉扯不回来,也舍不得同你讲‘再见’,因为我肯定会见到你的。
那个道士满口胡言,但他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你没有过头七。没有过头七,你在黄泉路上会迷路,就算磕磕碰碰找到了奈何桥,过了桥也不知该去往哪处轮回道。甚至在你还能有机会留在阳间的时候,你也进不去季家的大门。你无处可归,亦无处可去……季路言,这样的你,叫我怎能放心?
所以我离开,因为我知道张国林那里有个宝物,那还是在几年前,有位法师交于张国林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眼。我要那颗张国林甚是喜爱的七窍玲珑珠,就只能找张玲玲帮忙。”
“她……”苏河洲悄悄地窥探了季路言一眼,有些心虚道:“她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你!”季路言不知该说什么好,满腹的愁肠百转到了嘴边,如同被堵塞了的河口,酝酿了半天,忽地一阵被积攒已久的巨浪回头拍来,于是季路言憋出来一句:“没看出来你还这么闷骚呢!是不是不用胡大喜发传单,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不不!”苏河洲赶紧回道:“你说过这事公开不得,我也觉得有理,所以千忍万忍,就……只有对我示好表白的人才……知道。”
“张玲玲还真跟你表白过?”季路言一下抓到重点,顿时像个母夜叉似的不依不饶起来。
“但她还是把七窍玲珑珠给了我。张小姐是新时代的女性,思想很开明的。”见季路言的脸色更难看了,苏河洲又立刻改口:“这颗珠子是结魂珠!”
其实,张玲玲只道是将这珠子给了苏河洲,苏河洲便可用来救回他被奸人所害的爱人。可她永远也想不到,苏河洲在出发去海城之前,在那个没有对铜镜里的季路言说“再见”的那个下午,便已经有了今天“以死相见”的计划。
“什么结魂珠?”季路言问到。
“结魂珠,世间仅此一颗。”苏河洲拿出珠子,摊开掌心让季路言看,“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这颗珠子可以将两个独立的魂魄相连、长存、共生。如今,它将连接了你我,任何道法符咒都不会将我们分开,哪怕是把我们的骸骨拆了,磨成灰随风扬了,也不可能再分开。所以我不必担心苏家的反对,现下,他们怕是也不会再做无用功了,而你也不必再害怕那道士的铜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