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12月12,是季霸达的生日。苏河买了一串鞭炮丢到了警局门口,立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警察纷纷出动缉拿这个好事之徒。苏河身子不太好,但他早就规划了一条由羊肠小道串联而成的逃跑路径,那条路,直通郊区的一口许愿井。
他沿途抛洒自己的告知书,高喊季霸达无辜,季家高洁正派,同时,苏河在心中默念是自己对不起少爷。他越跑越慢,用尽最后一口气跑到了郊区已然是头晕眼花,全身剧痛。最后几步路他是爬着走的,就在警察和好事群众纷纷围堵而来的时候,苏河将自己的心里话喊了出来:“少爷对我恩重如山,是我痴心妄想,他毫不知情,我罪有应得!”
语毕,他用最后一口气纵身跳入了水井里。
季路言如行尸走肉地“看”完了上一世的苏河洲走过的最后一段路。在上一世的自己离开海城后一个月,苏河死了。
人群如突然消了声的鸦雀,一时死寂。一阵寒风吹过,不剩多少的落叶稀稀疏疏地落了下来,有那么几片残存的枫叶很红很红,像那个小少年最后一刻的双眼——尽是悲哀和无助的壮烈。
“快走啊!”人群里突然有人大喊,“这是早年间留下来的‘咒怨井’,当心那冤魂变厉鬼!”
“冤有头债有主,莫怪莫怪!”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人群呼啦一下都散了,该上班的上班,该种地的种地,就像从来不曾见过这一幕——那只是个无处可去、无人记挂的,自寻短见之人。
这年头天天死人,人心都是被血泡麻木的。
红色枫叶在地上打旋儿,有一片恰好落进了一点回声都不再有的井里,有一片被高高抛起,落入进后的草丛里。季路言走了过去,想要拾起那些红叶,一并送给苏河。
可他拨开草丛的时候,竟发现草丛里还有一口井!他怔然地看着那口边沿破损不堪的水井,恍然惊觉,两口井上根本没有字!
没有什么情人井,也没有什么咒怨井!那么“爱的轮回”与“爱的诅咒”从何而来?!
——“季路言,别走,你回来,别走,别留下我,别扔下我!”
属于青年人的声音凭空响起,是苏河洲的声音!
季路言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个幻影,还是一个鬼魂!到底是在苏河洲的梦里还是在自己的梦里!
更分不清这声音从何而来,像是两口水井里同时传来的声音,也像是从天际而来的虚无缥缈。
一时间狂风大作,天上突降狂风暴雨,季路言手中的红叶突然化成了灰……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很长,有关于季路言穿越攻略苏河洲的伏笔。
谢谢,鞠躬。
☆、人鬼情未了17
苏河洲从噩梦中惊醒,他梦见季路言离开了,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像是看不见他。无论他如何喊,如何挽留,那人就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走了。
梦境一切换,季路言正在下船,他在哭,很憔悴,那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码头上人头攒动的都是洋人,季路言失魂落魄地被人群挤着往前,忽然他一脚踩空,掉进了水里。人太多了,等到重新恢复秩序,再来人打捞的时候,除了一只满是金条玉石的小箱子,什么也没有捞起来!
依稀有隐约声音道,是那人贪财,被一身金银细软给坠进海底了。不多时又捞出一个箱子,那箱子里除了衣物还有满满的信纸,苏河洲看不清信纸的内容,模糊可辨认像是两个人名,还有……还有日期!有一个老者在岸边不住哭泣,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季路言了。
苏河洲惊魂未定,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季路言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会去坐船?为什么会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为什么失魂落魄?为什么掉到水里后会蠢的都不呼救,甚至连挣扎一下都不会?为什么信件上唯一能看到的日期,是1920年12月12日?!
半年后吗?可季路言不是已经……没了吗!
“季路言!”苏河洲心跳如雷,大叫一声,直到这时,季路言才缓缓地从他衣襟里伸出脑袋,慢慢飘了出来。
季路言还有点迷糊,任谁经历了一场“盗梦空间”都迷糊。
尽管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一看到苏河洲的脸,季路言知道自己回来了。回到他该有的系统穿越剧情之中。只是他的心里太难受了,比过去近百次枉死加在一起还要难受。季路言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幻化成原本的形状,膏药似的黏在苏河洲的胸口,拼命往那人颈侧钻着,感受不到也要钻个痛快。
“怎么了?”苏河洲舒了一口气,看着“人”还在,他觉得自己做的噩梦有些可笑,他怎么能梦到半年后的事情呢?还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再死一次的事。季路言平日里话很多,今日却委屈巴巴地跟小狗一样粘着自己,虽然他很喜欢季路言这样粘着他,但苏河洲不希望那人不高兴。
活着的时候就不算太顺遂,死了要做也得做个开心鬼。
季路言只是哼哼了两下,他一时还找不回说话的力气,只得来回在苏河洲身上蹭来蹭去,仿佛沾染一些对方的气息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河洲便也不再多问,紧紧地抱着那撒娇的鬼魂,心里满是疼惜。
苏河洲越是这样没来由地宠着他,季路言心里越是不好受,其实他在季霸达的梦里还看到了一些东西,让他难以启齿,十分羞愧。
被苏河洲安抚了好一阵,季路言才从混沌中醒来——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他每一次穿越遇到的苏河洲,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坏性子,可那都不是苏河洲,是他自己,是季霸达,是季霸达对苏河的一次次伤害!
“他妈的,你两辈子都不是什么好鸟儿!”季路言暗啐自己道。
不同的是,苏河洲虽然“重复”了季霸达恶劣的一面,但在每一次的穿越中,苏河洲都修正了那些“错误”,季路言最后看到的都是真正的苏河洲,各种各样的,却是最好的苏河洲。
季路言不禁回想:
优柔寡断、唯唯诺诺的小演员,变成了勇敢和李菁菁对峙,在暴徒面前极力维护他的苏河洲。而季霸达却让苏河受尽委屈,无论是别人给的还是他给的。
生性多疑,不信任何人的东宫太子,却将自己最大的信任给了他,生死攸关之际还要带他一起走,可季霸达到最后却连看都不敢看苏河!若是季霸达多理解、多听听苏河的声音,到最后,也断然不会让苏河落了个一身重病,投井而死!
因中了蛊花毒而性情暴躁的龙王三太子,把青玉白龙所有能护体的一切灵物法宝都给了他,甚至是真龙的性命!亦如最后一刻的苏河,豁出命也要用自己的所有力量保护他那个混不吝的少爷!
苏河比季霸达强太多,苏河洲比他好太多!苏河洲和苏河用同样的勇敢无畏和执着无悔,两世都在爱着同一个人——
而那个人,就是他,是季路言!
季路言哭了,身为鬼魂他的眼泪没有湿度和温度,但他得到的是苏河洲轻声的温柔抚慰。
季路言入了梦,转眼就是几个春夏秋冬,而在此时此刻的世界里,不过才数个钟头,天还未亮。
城南胡家,灯火通明。
胡大喜侧卧在榻上拿着烟枪不住地敲打桌子,一身的膘肉颤颤悠悠几乎能听见“咕叽咕叽”地响声。
“真真真……真的有鬼吗?”胡大喜要起个身本就艰难,何况之前让那灵异的一幕幕吓得够呛,更遑论如今高价请来的道长,说自己当真看见了季路言的鬼魂!
“如假包换!”一身黄袍的道长煞有介事地捧着罗盘,指针定在苏宅的方向一动不动,“我用罗盘找到了那坟头的方向,再以糯米撒地……鬼会留下脚印,若不出错,那鬼魂一直同苏家少爷在一起!”
“我就说!”胡大喜更害怕了,一个不稳“吧唧”一声跌倒在地,他也顾不得什么少爷形象,立刻抓住道长的袍角,连连叫嚷:“抓住他!抓住那个鬼魂,那鬼魂要害我!”
“抓他不难。”道长本是要扶起胡大喜,拉了两下老腰“咯嘣”一响,便默默起身。道长一边揉腰,一边强装高人独有的云淡风轻,道:“季路言的魂魄不全,若以我的铜镜召唤,便可将其囚于铜镜之中,八十一日后即可将其炼化,至烟消云散。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