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多仔细阅读着邮件,这让人瞠目乍舌的工作量,他自己就是从乙方公司摸爬滚打出来的,最是清楚不过。
乐怀桐!你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吗?!
他恨得直咬牙,没人催你,这么工作不要命了吗?!
“啊......嚏!”乐怀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抬头发现办公室窗台上的那盆非洲堇悄悄开了花。
花谢了几个月,乐怀桐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给花松土浇水,没想到让他救了回来。
温暖的阳光下,紫色的花瓣上绒毛清晰可见。
窗户外的木棉树也正开花,像是在干裂的伤口里绽放出一朵朵火焰。
临风怒放,炽烈而张扬,漫天飞絮以风为媒,随处落地。
乐怀桐眉心轻拧,起身关上窗户。
满城都是木棉花,木棉花絮都飘进办公室,米多不由自主念出一句,“谁与春风露消息,珊瑚枝上唤流莺①。”
刘珍珍打着喷嚏,忙不迭地跑去关窗户,“老大,你还有心情吟诗。木棉絮好讨厌,啊......嚏!”
木棉飞絮虽然好看,但由于它是一种纤维物质,飘落时容易被人吸入鼻里,普通人接触到并不会影响健康,但有过敏或者哮喘的患者来说,飞絮如同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引发鼻炎、咳嗽、喷嚏等症状,还会加重病情。
刘珍珍的这个喷嚏倒是提醒了米多,“珍珍,今天下午约了高野那边的工程师过来开会吗?”
“对啊,昨天已经把会务流程发到你的邮箱。”
米多的食指用力敲敲桌面,“东区那个会议室太大,会议地点改到西区二楼这间,另外让小孙过来搭把手,把我办公室这台空气净化器先搬到那儿。”
“谢谢老大,你真是超贴心超sweet。”刘珍珍双手合十,一脸感动。
米多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假装遁去洗手间。
刘珍珍说得对,他是挺照顾同事的,才不是特意为了某个鼻敏感的人。
他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大学生,最近却总是有种在大学读书时候的错觉。
他按了一下水龙头,捧起双手接满水,将自己的脸浸在水里,冷水一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米多打了个冷战。
对!工作就是工作,过去就是过去。自己要清醒点!
强迫自己接受了一场冷水扑面的洗礼后,米多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好的,谢谢乐总。”刘珍珍此时放下电话。
米多耳尖,好像听到了谁的名字,挂掉电话的刘珍珍此刻还冒着星星眼不住感叹,“刚刚打给陈安,说乐总已经出发了。我就直接打给乐总,通知他换了会议室。结果我发现高冷和禁欲只是乐总的假相,他竟然用《蓝色月光》的彩铃哎,霸道总裁内心里住着一只文艺的小诗人。”
蓝色月光四个字让米多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还文艺的小诗人,明明就是个不要命的工作机器。
*** ***
甲乙双方公司开完会已经天黑,米多不等众人的会后寒暄,抱着文件脚底抹油,溜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静坐半小时,待心情平复下来,才穿上外套,准备回家。
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孤零零的矗立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白炽灯下,米多甚至能看到细小的飞絮静静浮在半空的光线里。
听到脚步声,乐怀桐转过身,见到了熟人,他露出灿烂的笑,“你来了。我不知道你的车停在哪儿,只好在这里等你。”
“等我干嘛?口罩呢?口罩也不戴!”
米多一听就莫名来了气,这个冤家明明就是个敏感体质,虚弱的鼻子,怎么还要站在这么冷的地方吸飞絮?是不是嫌弃打喷嚏打得还不够多?
“怎么?到现在了,还不叫我?”男人低声嗤嗤地笑,也不走,就站在那儿。
听到这熟悉又温柔的声线,米多像被顺了一遍毛的猫,刚才的火冒三丈一下子灰飞烟灭。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在意,什么都能生气,却又因为一句话就能轻易缴械投降。
他不自觉走向乐怀桐,嘴上却不依不饶别扭着告状,“我跟别人学的,那人先不认识我的。”
“嗯,是我的错,米多。好久不见。”乐怀桐缓缓伸出手,那指节分明的、连每一处掌纹都让米多无比熟悉的手。
这算是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正式地打招呼吗?
可又是何处来的久别呢?
米多想起两个人那天莫名其妙的最后一顿晚饭,晚饭后谁也没有道别,也没有说再见。
一切都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各自静静地走回自己宿舍。
米多忽然鼻头一酸,他也伸出手,手指上还串着自己的车钥匙。瞥见自己的车钥匙,又“啊”了一声迅速缩回手。
这一惊一乍的动作被乐怀桐尽收眼底,他看得一清二楚,米多的手心里,握着一只小小的粉色桃子熊。
刚刚活络起来的空气,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变得安静,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本来丢在杂物间的,可能是我妈翻出来,顺手串在车钥匙上。”米多维持着面无表情,尽量表现得随意。
乐怀桐脸上笑意不改,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有些慵懒,又像似在疑问。
米多害怕对面的人不相信,着急地重申:“真的!”
说罢又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再看他。
乐怀桐看着米多情急之下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再立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样子极其可爱。
他的心口像有一只小猫在抓挠,痒痒的,他条件反射般继续追问,“真的?还是......”真的开口了,他却问不下去。
米多原本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各种措辞来圆这个话题,见乐怀桐突然沉默,他莫名松了口气,不再接话。
两个人干脆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半晌,米多轻叹一口气,暗忖到底是自己心更软,“大师兄,木棉花季到了,烟溪镇的飞絮尤其厉害,对呼吸道刺激很大,你出门常备口罩吧。”
“好,我会注意。”乐怀桐赶了几步,与米多肩并着肩,路灯下的两个影子就像两个默契多年的老友,渐渐拉长又缩短,分开又重合。
目送着米多的车驶出停车场,乐怀桐才回到车上,掏出自己的车钥匙,上面也挂着一个粉红色的桃子熊。
他摩挲着桃子熊已经磨平的小脑袋,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不知等了多久变得冷酷的心房,现在起终于开始回暖了。
乐怀桐早就下定决心,那人已经朝他走了九十九步,接下来的这第一百步和以后的所有步伐,都由他来迈出。
作者有话要说:乐怀桐:迈出大胆的步伐,媳妇等我!
米多:我就假装等等他吧。
【注释】
①诗句源自明代李云龙《木棉花歌其一》。
☆、谁与春风露消息(2)
和乐怀桐在停车场一别,米多一直心神不定,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回家后发现今天的猫粮没动过,小灰可能真的是路过的野猫吧。
正准备下楼,米多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猫的哀嚎。
“多多!”米妈在楼下喊他,“多多,你快来看。”
一定是小灰!
米多有种强烈的预感,急忙跑下楼,和米妈一起寻到院子里的声源处。
木樨花树下的小灰现在变成一只泥巴猫,左后腿明显地发抖,一边哀声叫着,一边一瘸一拐向他们走来。
猫咪的耳朵耷拉着,圆圆的眼睛里闪着蓝色的幽光,看起来可怜至极。
“多多,它受伤了,来找我们求救的。你看它的腿,是不是骨折了?”米妈见不得这种场面,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米多轻轻拍拍米妈手背,“放心,猫的腿如果能挨地就是扭伤,不挨地才是骨折,我猜它应该是扭伤。”
“小灰,别怕,我不伤害你,让我看看你。”米多尽量放缓语气,柔声安慰。
小灰似乎听得懂他的话,乖乖让米多抱去看了兽医。
果然如米多猜测,小灰的左后腿有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
在宠物医院里,护士顺便给小灰洗了个澡,米多这才发现小灰不但不灰,竟然还是只白猫,站在雪地里能隐身的那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