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戈轻轻眯起眼:“贼心不死。”
那少年眼睛晶莹如琥珀,偏偏明晃晃的满是恶毒,他垂眸确实容易以假乱真,此刻抬眼便半点不像岑予月,拉莫托这色胚还真是煞费苦心。
晏重寒低声笑起来:“那我得去过两招。”既然打不过岑予月,好歹在这了个心愿。
拉莫托虽好色,却不可能糊涂到让娈宠上战场,这少年被层层护住,恐怕还是个重要人物。
晏重寒说罢便提刀策马而去,直入敌阵,瞬间淹没在乌旦包围里。
薛小泽虽然知道他这疯子德行,却不料严戈都不拦着他,一时目瞪口呆,震惊喊道:“你去干什么?还要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我要他颈上那颗琉璃珠!”
晏重寒声音夹杂在战场厮杀里,带着笑意。
“拿来给我夫人掷响玩。”
晏重寒一路劈风踏血,直杀至伊鹿面前,反手一刀挑翻周围骑兵护卫,手上力道仍未减,刀在空中打了个转,顺势横斩向伊鹿脖颈,伊鹿打不过他,眼下来不及后退,也不再躲避,颈上一阵刺痛传来,龙城落雁锋刃未至,刀风先绞断了他一缕头发。
在刃口割断他脖颈前,一把弯刀突然从左侧出来接住了,尼朗双手握刀,五指猛地攥紧,稳稳地抵住攻势,他手上青筋暴起,仍方寸不让,晏重寒忍不住打量他一眼,“好臂力。”
伊鹿趁此机会抽身退开,尼朗扛着力还能强撑上前,四周人马涌动又开始包围起来,晏重寒撤刀,双方各退一步。
他也不再恋战,又一刀挥向尼朗肩头,尼朗连忙去接,却是虚晃一招,刀锋掠过他身前,反刃浅浅划破马背,尼朗身下战马受过训练,却也难耐疼痛,开始躁动踏步。
晏重寒趁此际越过他,再次袭向伊鹿,擦身瞬间,刀尖挑断他颈上绳结,马蹄飒沓,顷刻回转破围。
薛小泽见他当真带着那颗琉璃珠回来,一脸痛心疾首,气不过骂道:“你要疯就再疯点,怎么不顺手把他杀了?”
“说得容易,那不如你也去一趟。”晏重寒踹他一脚。
“我刚才若是杀了他,恐怕他旁边那位得跟我拼命。”
薛小泽翻了个白眼,脸上写满讽刺:“哟,原来您还怕过拼命?”
晏重寒扬了扬手中琉璃珠,快意笑道:“当然怕。”
·
四面烽火未熄,狼烟滚滚。
伊鹿平复心惊,斜着眼瞥他,“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收尸。”
尼朗哼了一声,“小看你了,敢在水里下蒙汗药。”
“我不让你来,你不也来了?”伊鹿冷笑道,“这次是拿错了药,下回可不一定了。”
他说罢一夹马腹,率先调头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晏:流下羡慕的泪水。
严戈:流下嫉妒的泪水。
拉莫托:别哭了,来看看我帽子正不正?
谢谢观看。
☆、第四十九章 慕音
正逢月中休沐,一大清早,萧致远就提着份糕点来访孟府。
“孟大人,淞禾斋新出的点胭酥,尝尝看喜不喜欢?”
孟棠时行礼谢过,“萧大人特意买来,当然喜欢。”
他轻轻拈起一块,轻声道:“其实大人也不必麻烦来一趟,我已经和皇上提了要去睢阳郡重审。”
萧致远含笑看他,“心甘情愿怎么叫麻烦?”
大理寺最近在审一桩睢阳郡府役贪墨的案子,涉事者众多,连带着睢阳郡守钟观也牵扯在内,他与萧致远交好,又曾是同窗,刑部避嫌不能干涉此案审查,孟棠时便和李绎提出要去睢阳郡,这本是他职责以内,李绎没有驳回的理由,给他拨了一队护卫便也准了。
“萧大人放心,若只是平白牵连其中,下官定会查清。”孟棠时神色诚恳。
当然,若是钟观真的有什么干系,他也不会略过,就算萧致远念旧情插手,该责罚的照样要严惩。
萧致远心知他没说完的那半句,点点头:“那在下就祝孟大人此行顺利。”
就算没有这件事,孟棠时也要去睢阳一趟的,慕音楼传来消息,请他有空回去一下,他之前借用慕音楼暗网查旧案,这次恐怕是查到了些什么东西,孟棠时必须亲自去看看,恰逢此事,也正好还清萧致远人情。
睢阳在汴京以北,背靠燕山,往漠北的粮道也要从这里过。
从汴京出发,马车两日就到了,睢阳郡府衙比起轸阳大了不止一倍,不愧是夷东繁华十三所之一,和燕山另一头的漠北简直天壤之别。
贪墨案因睢阳郡监管工造的主簿而起,亏空了桥堤官道的修葺银子,钟观身为顶头上司,自然难逃其咎,但他确实对此一无所知,孟棠时查清后给他减了罪罚,让他重新监管修葺事宜。
前朝的贪腐罪责就行连坐制,钟观飞来横祸,所幸是虚惊一场,却见这位大理寺卿审完贪墨案还不打算走,一连几日颇有些战战兢兢。
孟棠时倒是和气又放松,还自行游览起了睢阳街巷。
睢阳郡丝竹声繁,皆是来自南郊那十里海棠深处,外人只闻其声,却从未见过那座雕花高楼内是如何情景。
永延年间睢阳郡四处修建溱河水道和通行桥梁,却也独独避开那片海棠林,连官府都要绕道不敢招惹,慕音楼就被传得更加神秘莫测。
溱河风送楼上曲,海棠花添红袖香。
冬至刚过,花是看不到了,孟棠时迈步入内,唐栖夏正坐在林中调瑟,弦动泠泠若清泉流响。
她见孟棠时过来,起身行礼道:“楼主请跟我来。”
孟棠时点头,“不知是有何事?”
之前岑予月天天盼着回慕音楼,而今日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跟过来,孟棠时有些奇怪,就听唐栖夏道:“是姜长老游历回来了。”
“她或许会知道一些楼主所找的东西。”唐栖夏上前带路,看着他了然一笑,又解释道:“予月之前发生了些事,被他师父逐出了师门,这才不敢回来。”
孟棠时微讶,她口中的姜长老,名唤姜止弦,据说脾气古怪,是个隐世的杏林高手,平日都在四处游方济世,除此之外,她还是岑予月和谢几辰的师父。
慕音楼内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可怖或奢靡,布置十分简洁雅致,倒是像文人墨客的普通居所,不过很宽敞,拢共有五层。
孟棠时走到四楼,最外间的厅里背对他坐着个黑衣女子,似乎在低头写字。
孟棠时轻声开口:“无意惊扰,请问阁下可是姜长老?”
姜止弦放下笔转过来,她长相竟和姜泊笙极其相似,只是轮廓柔和许多,杏目温柔,看起来还很年轻。
孟棠时怔在原地,这个姓氏,他也不是没猜想过关联,但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还是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棠时来了啊。”
姜止弦起身走近他,亲近地牵起孟棠时的手笑着打量:“让姨母看看,哎呀,长得真好。”
她是姜泊笙的姐姐,也是孟棠时素未谋面的亲姨母。
姜止弦手掌温热柔软,带着长辈的慈爱亲和,血脉真是奇怪的东西,让人身上都带着些肉眼可见的相似,隐隐就有了不可见的牵系,孟棠时看着她的笑容,忍不住想起他爹,心里有些按捺多年的情绪悄悄起伏涌动,他眼睛不自在地眨了眨,轻轻唤道:“姨母。”
“乖孩子,一眨眼就这么大了,不记得姨母吧?”姜止弦拍拍他肩膀,笑道:“但你出生是我第一个抱呢。”
孟棠时也笑起来,有些难得的腼腆。
姜止弦又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渐渐淡了,她走到窗边望向楼外茏郁的棠树,眼中感伤:“竟这么多年了。”
山中不知岁月久,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忍不住回忆道:“泊笙少年离家拜师没了音讯,后来我在溱河边找到他,他那时因为经脉废了一心求死,被我带回慕音楼治好了些。”
“我为医者,平生只想行医救人,不被楼中事务所累,便将慕音楼一并交给了他,现在回想起来,我所求的避世更像是推脱责任。”
一心要做野鹤闲云枕花睡,却也难逃梦醒物是人非。
姜止弦轻叹一声。
“当我再回来时,已经有了你,看到你父亲还让我惊讶了许久,他们俩家世性格都天差地别,不过人世情爱不可测度,却也是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