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风归于寂静。
漫长无尽的夏日,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迎来尾声。
绪方唯站起来。
她站在台阶的尽头,前方是隐入夜色的长道,再往下,是城市庞大的车流形成的光带,错综复杂,一路延伸到远方。
恍惚间她有一瞬间犹豫,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但女生只是稍微停顿了片刻,她慢慢地向前走去,踩着地上沉浮的微尘、穿过闪动的萤火虫、踏过幢幢树影。
耳边幻觉般掠过谁的声音,他问“你要这颗心吗?”
脚底下是灯火通明的街巷,高楼林立的城市。
是他孤注一掷、踏着命运的馈赠,
是她选择的——
人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是村哥关不掉的切原线——
文太(情商lv99):啊这很难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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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菇真是太好吃了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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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搬家公司的车一大早就停在绪方家门口,来来往往地收拾了许多趟,临近中午才终于驶出街巷。
一窗之隔,汽车发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柳生比吕士手里拿的书许久没有翻动一页,他抬起眼睛,桌上的茶杯升起热气腾腾的白烟,视线渐渐模糊。
直到茶水凉透,他才放下书,起身掀开窗帘一角。
本以为会看到人去楼空的景象,但绪方家门前,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绪方唯似乎早猜到他的举动,仰头对他挥了挥手。
“比吕士,”恍惚间还是那些平淡又周而复始的日子,绪方唯的神色在初秋阳光下显得非常柔和,在窗下问,“一起去学校吗?”
少年静了一瞬,点了点头。
“等我拿点东西。”她转身跑回家里。
柳生比吕士下楼,推开绪方家的门,大约已经做好了远方定居的准备,客厅内剩下的东西寥寥无几。
他最后站定在女生的房间门前,往里面望了一眼,依稀是旧时模样。
“这些都不带走吗?”他问。
“啊……”绪方唯在翻找着什么,闻言回首,目光转了一圈,摇头,“算了。”
“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原因。”她从书架里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叹了口气轻声说,“只是觉得既然要离开,不该带太多旧物。”
柳生想要说什么,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沉默地移开目光。
从家到学校隔着一段不长也不短的距离,两个人默契地选择了步行。
绪方唯在途中跟他解释,“还有些转校文件要交到学校。”
“我以为,你至少会等到毕业。”
“嗯,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决定都可以。”
气氛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走近立海大附中,沿途的街景变为一望无际的海面,海鸥的声音在风中时隐时现,阳光仿佛变得透明。
“其实,你不是一定要走。”柳生比吕士终于缓慢地开口,似乎斟酌了许久,他说,“这里有很多……你分明留恋的事物。”
“或许是吧。”
“……”
汹涌海浪触碰到礁石,水花撞击又破碎。
“我知道,这里很好。”绪方唯的视线落在远处,光线斜落在她的眉眼上,眸光闪动,“大海美极了,夕阳很好,你也很好。”
“那么……”
“只是,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该去别的地方看看了。”她转头打断了未竟之语,逆光中凝望着少年,语气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坚定,“你也是。”
海风猎猎地吹过,不经意压低了少年的眼睫。
在时间失去色彩的轮回里,命运为绪方唯铸造了一座牢不可破的樊笼,但却是柳生亲手将层层枷锁加诸于他与她之间,他既是她的狱卒,也是唯一的囚徒。
而现在,她踏过漫长又曲折之路,递上了钥匙。
他们并肩走进立海校门,在校道分岔路口停下脚步。
不约而同地,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此刻已经没有继续一起前行的理由。
“——”
绪方唯正要开口,却看见柳生拿出那块从不离身的怀表,他没有打开,垂眸望了一会,似乎只是凝视着壳子上繁杂古老的纹路。
“这个送给你。”
“啊……”绪方唯愣了一下,她清楚怀表是柳生祖父转赠给他的珍藏品,对于离别礼物来说,似乎有些太贵重了,“为什么?”
“是你说的,我已经不再被时间束缚。”少年向来冷淡的神色,难得染上一丝温柔意味,“我不那么需要它了。”
冥冥之中似乎早有注定,一切纷乱的开端与尽头,都有它见证。
“可是……”
古董怀表沉甸甸地落在手心,有那么一刹那,绪方唯错以为她握住了谁的全部。
“时间流逝的力量,我比任何人都要深知,可它不是一直残忍的。它冲淡了一些东西,也铭刻另一些东西,记忆里总会留有耀眼的瞬间。”柳生比吕士轻声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少年眉眼缓缓舒展,像是经年的凝雪在眼前化开,少见地清澈温和,“我的时间因为你被赋予意义,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少年微微抬起眼睛,有太多不忍点破的话语,淹没于克制的告别:
“小唯,你永远有这份权利。”
*
将最后的手续资料交回学校,绪方唯沿着校道缓慢地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脚步,侧头望去,周末仍在训练的网球部正传来热闹的动静。
这几天,她跟许多人道别……熟悉的老师、同学、社团前辈,还有网球部的人。
但是她唯独没有见到幸村精市。
她想起最后一次记忆中,月光下少年的语气温柔而不容置喙,他说“我要你离开这一切”,而她当时忘记问一句,他期待她远离的“一切”里面,是否也包括他自己?
所以在这所学校里,想要偶遇幸村精市才会变得这么难。
正踌躇要不要干脆去网球部一趟的时候,身后有人带着浅淡的笑意问:
“你在找我吗?”
一阵风吹过,香樟树哗哗作响。
绪方唯在树下回眸。
光斑摇曳在少年清隽的眉眼间,他在原地,目光静静地凝视了一会,才踏着阳光下漂浮的微尘,走到她面前。
短短几步的距离,眼前似乎闪过无数纷杂画面,潮汐涨起又落下。
风声、人声、击球声仿佛一瞬间被隔得很远,耳畔却能够捕捉到更微不可闻的声音,例如一片枯叶在两个人之间坠落。
“幸村……”
绪方唯有些出神。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原点,他与她终于在真相尽头与故事末端,真实地相遇了一次。
比起她的措手不及,幸村精市显得更加从容,他看着难得没有穿校服的女生,“你要走了吗?”
“你说过……”绪方唯垂下眼眸,“希望我离开这一切。”
“是我说的。”
“所以,”她轻声问,“如果我说不走,你会失望吗?”
绪方唯想,她大概能猜到幸村精市的答案,在这盘以自身为赌注的棋局里,他早就定义了胜利的方式,而他又是那么介意输赢的人。
然而,少年摇头笑了笑。
“为了我的形象,不回答会比较好。”
“……”绪方唯意外地望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好吧,”幸村精市对上她的视线,眸底有什么东西纠缠着,渐渐落进亮光,“其实如果你留下来,我会庆幸。”
“那为什么……”
“你就当我是个奇怪的人好了。”
绪方唯叹了口气说,“我一直这样认为的。”
幸村精市:“……”
午后阳光透过枝叶,顺着校道往前延展,是耸立的钟楼。
眼前与记忆中某一幕相似的场景,让绪方唯微微恍惚,她想起在这棵树下重复过好几次的问答,她在绿荫中坐下,侧头望着幸村精市。
“奇怪,但很温柔。”
少年坐在她旁边,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你还是要这样认为吗?”
“嗯,幸村同学。”绪方唯笑了起来,“我依旧觉得你是个好人哦。”
眼与眼交际,空气安静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