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完美解决了么。”
柳生妈妈拍拍手,心满意足地宣布道。
*
从柳生前辈家里出来,切原赤也还有种恍惚的感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在这位平时冷淡的前辈家里蹭了一顿饭,而且好像还接受了柳生妈妈的嘱托……想起这茬,他转头看向一起出门的绪方唯。
“干嘛?”绪方唯正拿钥匙开自己家门。
切原赤也愣了一下,“不是要帮你交作业么?”
“……”
“……”
虽然才认识短短几个小时,但面对少年的时候,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无言以对的心累感,绪方唯挥了挥手,“明天再来拿吧。”
“你没有写!”惯犯切原赤也一眼看破。
“我写了。”
“你绝对没有。”在侦破‘作业疑案’的事件中,少年显然有自己的评判方式,“不然你现在就可以拿出来。”
“所以说……”绪方唯终于忍无可忍,“你不要答应就没事了!”
“搞什么啊,”赤也无法理解突然发脾气的女生,但看在她是伤患的份上,只是小声地嘟囔,“分明是你没有写作业的错。”
“——!”
她猛然抬起头,街灯的光清晰地映照着女生此刻的神情。
那双因愤怒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在夜幕下慢慢浮现倔强的水光,让人心慌地以为下一秒她就会捂着眼睛哭出来。切原赤也猝不及防撞入那双眼瞳里,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事后回想,比起“糟糕惹上麻烦了”这种心情,更多的是一种类似面临危险时本能的预感,让他想要转身拔腿就跑。
可是当下这个时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双脚禁锢在原地,赤也一动也不敢动、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稍微有点动静就把她的眼泪气的掉下来。
然而她其实没有哭。
她只是用这种复杂的、脆弱的眼神一直盯着切原赤也,直到少年神色狼狈地别过头。
本以为这下她应该满意了,但她没有再主张“我写了作业”这样固执又没有证据的话。她的神色慢慢垮下来,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赤也最后只听到她叹了口气。
“明天见。”
她安静地拉开门,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没有迷路的话。”
才刚关上门,失效魔术马上现出原形,膝盖还残留着上过药后的刺痛感。
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打开灯,漆黑的屋内,女生背抵着门,缓慢地靠坐在地上,她曲起没有受伤的腿,安安静静地将脑袋埋在臂弯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跟他吵什么。”她有些无奈地想到,“真是个笨蛋。”
一定是切原赤也的笨蛋属性传染给她。
有没有写作业关他什么事呢,为什么要跟他发脾气……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觉得非常委屈,也会想到,如果有人能理解这件事就好了。
再不济,如果有人能听她说说话就好了。
*
翌日,清晨。
门铃声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女生,她迷迷糊糊地扯下黏在脸上的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通视讯,“进来吧。”
切原赤也猝不及防看见屏幕里女生刚睡醒的脸:“……”
虽然少年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走进独居女生的家里’这种事,但事情真正发生时,比起让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氛围,倒不如说是惊吓居多——不仅是衣服上沾染了墨水,就连女生的脸上也溅落了墨点,又被她毫无所觉地抹去,在白皙的脸上画了几道滑稽的、黑乎乎的印迹。
切原赤也,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但女生毫无所觉,站在被一地墨迹和纸张覆盖的客厅,低头找了一会,才从层层叠叠的笔墨纸张中勉强地捞出了一份,叹气,“……这写的是什么啊?”
她丢下手里的纸,又去寻找下一份。
最后,她举起两张纸,苦恼地对比了一番,大约是走投无路了才只能问赤也,“你觉得哪个好一点?”
赤也根本分不清哪里不一样,他愣了一下,正要随便指的时候,女生又否决了自己,“不行啊,这下完蛋了,会被骂的。”
少年本不是有耐心的性格,但看见她挂着憔悴的黑眼圈不停挑选的样子,还是难得地咽下了几乎已经到嘴边的不满抱怨。
“到底有什么不同?”少年忍不住好奇地问。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感觉吧。”
“哈?”
“我写的时候没有感觉。”
切原赤也一怔,想到任谁在受伤的时候熬夜都不会有灵感。他喉咙有些痒,心里想着应该道歉,但实际上却说着不相干的话,“所以你就写了这么多张吗……太夸张啦……”
女生只是苦着脸包装好自己的作业。
说实话,切原赤也其实有点佩服,这么枯燥的练字作业,如果换成他的话,早就按捺不住去打电动游戏了。
她把包装好的作业交给他,舒了口气,“还好今天不用去面对老师。”
语气听上去十分庆幸,于是少年酝酿了许久的那句“对不起”又哽在喉咙里。
“哦,对了。还有这个。”
女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桌子上翻找了一番,递给他一张自绘的地图。
切原赤也本想问“你是看不起我么?”,但是想到昨晚的遭遇,他难得没有恼羞成怒,默默地伸手接过。
“你看,在这里有好几条岔路口,东西南北估计你也分不清,往烤肉店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她还嫌不够埋汰,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标记,给他讲解。
女生居家时没有扎起头发,柔顺的发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发梢轻轻地拂在赤也的手背上,几乎没有力量,但他错觉般地感到了刺痛。
切原赤也捏着地图,触电似的收回手,“啰嗦,这有什么难的!”
“可是我还没画完……”
“我认路!!”
他差不多是落荒而逃。
手工绘制的地图详尽到让人厌烦的地步,就算是没有方向感如切原赤也,也成功在标注下找到了目的地。站在大楼前,赤也终于明白女生最后没来得及嘱咐的话。大楼有两扇门,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正在苦恼的时候,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赤也。”
“……”这威严又熟悉的声音,随之笼罩而来的阴影,让赤也身体一僵。
“你在这里干什么?”
“……”
是的,没错。
身后是真田副部长,不是幻觉。
结果就是真田副部长带他找到了教室,还没有到上课时间,老师先跟真田打了招呼,才不慌不忙地打开绪方唯的作业。
明明不是自己的作业,但是切原赤也想到在夜风中微微发光的眼睛,居然有点紧张。
“弦一郎,你来的正好。”老师摇摇头,递给真田,“看看这个怎么样?”
真田弦一郎接过,凝神看了一会,才开口点评。
“字势被章法所囿,轻重顿挫汲于营造,徒有其表,意韵不足……“他最后不留情面地总结,“浪费才气。”
——好、好过分!
虽然赤也听不懂,但是副部长训斥人的模样他可太熟悉啦。少年有些替绪方唯打抱不平,偷偷瞪了副部长一眼,被当场抓包。
真田问,“你认识?”
“……”如果说‘我昨天把她打了’这样的话,绝对会被副部长揍一顿的吧!
“是个很有意思的学生,本来以为今天你们能见面的。”老师说,“正好跟你同龄。”
什么嘛,这一副要搭桥牵线的口吻。
切原赤也庆幸地想到: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个爱哭鬼,岂不是要被副部长当面批评,唉,副部长可凶了,这一次绝对是替她挡劫了。
回到绪方宅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女生呆呆地望着切原赤也抱着一个大箱子进门,愣住,“老师对我这么失望吗?”
“这些是我的。”
“啊……”女生蹲下来,翻了翻里面的字帖,“你也去报班了?”
“没有,我去挡劫了。”
赤也欲哭无泪,谁让他这么倒霉,居然在周末的书法教室遇到了真田副部长,严已律人的副部长热心又吓人地顺手给他布置了一堆作业。
女生从纸箱里找到自己下节课的作业主题,只有薄薄一张纸,松了口气,“吃酸奶水果捞吗?我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