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酒壶颈碰着广口玻璃杯,清脆一下,聂声驰手中动作一顿,复而继续。
“不问问我为什么炒了之前哪个?誉经理可以引以为鉴,做得更好。”
誉臻抬起眼,淡淡看着他的背影。
“只要不是我,聂先生都不会满意的。聂先生是京华的客人,我不能为难聂先生找个理由。”
一声冷笑。
聂声驰捏着酒杯,转身面对她。
“这么看得起自己?”
“是聂先生太看得起我了。”
笑容礼貌,可眼神却不然,绵里藏针,一下一下刺着聂声驰的七寸。
酒杯哐当一声搁在桌面。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聂声驰睨她一眼,“我要睡了。”
“是,请您稍等。”
誉臻走进主卧,动作利落,把床被摆弄齐整,鹅绒被上包裹羊毛毯,一角翻起贴在床沿,斜斜压好,没有一丝多余褶皱。
聂声驰迈入主卧时,正看见誉臻往床沿放上一束薰衣草,那羊脂玉一样细腻的手,月光下泛着藕荷色,显得更加柔和,水一样在花束丝带上划过。
身后遮光窗帘渐渐合上,只有床头一盏精致台灯。旁边香薰机也飘出渺渺烟气,也是薰衣草香。
万事至美,无可挑剔。
誉臻双手叠在身前,朝他微微一躬身:“京华祝您好梦。”
她走向聂声驰,经过他身边,没有半分留恋犹豫。
手臂被他握住。
誉臻一顿,转脸回来又是标准笑容:“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聂声驰一挑眉:“就这些?”
誉臻一时没说话,看着他,那眼神似乎是要把他脑子劈开再继续审视。
她抬起手来,缓缓压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的手推了下去。
誉臻回答道:“您的资料我还没有来得及和您的助理进行交接。请您稍等片刻,我会把女伴名单送来,如果您有特殊需要,可以自行挑选,我会帮您电话联系……”
“不必了。”
聂声驰太阳穴青筋跳动,反手就把卧室门甩上。
门都要贴上誉臻的鼻尖。
……
总统套间内设管家房,小巧玲珑,与主卧室仅仅一墙之隔。
今夜,誉臻将会在墙的另一侧安睡。聂声驰住在总统套间的每一夜,誉臻都会在同一屋檐下陪伴。
聂声驰躺在床上,一翻身就看见那束被他发怒甩到墙角的薰衣草。
紫色小花在羊绒地毯铺了一层,像今夜的星空。
聂声驰按下床边遥控,把遮光窗帘打开。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窗外。
群星耀眼,弯月黯淡,一如当年。
大学军训基地在山区,那里的星空,纵使是初秋未到极致时,也比此处更迷人眼。
九月初始,黑夜与白昼争短长,市区暑热未消,还有秋老虎伏饲其中。可山区不同,白日里太阳烘烤,夜到了深处,却堪比数九严寒,呵气成雾。
唯有傍晚时分能偷得三分清凉舒适,晚饭过后又有个把小时的空档,军训基地的小超市也开门。
日暮,冰糕,零嘴,秋风。
刚刚脱离了高考围城的新晋大学生,大多还没洗去校服稚气,却也急不可耐地往曾经被三令五申禁止触碰的区域摸索。
有句话是这么说,大一的恋爱,要么始于封闭的高中,要么始于更封闭的军训。
聂声驰和誉臻的牵扯,是后者。
浴室外头暗潮汹涌的彼此打量后,男生班与女生班的训练区域分开,军姿与军体□□替训练,聂声驰足足两三天都没看见誉臻。
再见她时,又是一次意料之外。
来到军训基地不到一周,会玩的几个已经摸清楚了基地那些鲜有人知的角落。个中翘楚尤数赵家俊,跟谁都玩得来,一到黄昏就不见人影。
其实也不过是些来往的山坡小路或是演练操场背后的一片林荫地。
聂声驰挑剔,赵家俊跟他说了几回他都懒得去。唯一一次有所松动,还是王雅泉发消息问他,明说她今天也会过去走走。
本就是图新鲜才来军训,玩了三五天就烦腻了。几个小时后就有车来接他回市区,得了漂亮姑娘邀约,这才点了点头。
傍晚时分,日已近西山,演练操场都被四周松杉柏的阴影覆盖,茂密高耸,温度骤降又蕴了雾气在林间。
聂声驰还没走近,脚步却一顿,偏头问赵家俊:“有烟吗?”
赵家俊嗯了声,把藏在行李箱夹层偷运来的烟盒掏出,拍在聂声驰手中。递出去了还骂骂咧咧,说聂声驰就要脱离苦海还要顺走他一根烟。
打火机刚要递过去,聂声驰摆了手,只捏出一根来夹在指间,把烟盒还给他。
“不用。”
“哎?”赵家俊一愣,却看见聂声驰往另一侧的小树林走去。
“你去哪儿?约的不是那边。”
聂声驰手一扬,头却没回。
他走向的那边林子,林深茂密,又是背靠背紧贴辅导员的住处,就是赵家俊他们,也鲜少过去。
聂声驰直往前走,穿过矮矮圆拱门,一抬眼,就看见了誉臻。
旁边有石墩小凳,积了灰尘落叶,她并没有坐,只是靠在树干上。
长发散开,不似扎成麻花辫盘坠在胸前,她背对着他,一只手垂下,指间明灭一点火星。
那根烟细长,仿佛像是她修长葱段手指的延续,白得与她肤色一样,能混了人眼。
烟笼着雾,誉臻身处其中,像是本该就在此处生长,袅袅不可触碰,又像是下一刻就要幻化消散,叫人再也找不到。
聂声驰捻了捻指间的烟,朝她走过去。
“借个火?”
密林间一声轻笑,金属打火机防风盖叮当作响。袅袅烟气中火星重燃。
那日要开进军训基地的车,在半路掉头,原路返回。
第6章 芝麻糊 心知肚明的两个人,各戴面具彼……
聂声驰晨起生物钟恒定,尽管晚睡,早晨也还是六点准时醒来。
卧室门打开的一瞬,誉臻正把花瓶往吧台上放。花束主调是香水百合,花瓣叶片都凝住露珠,香气悠悠。
誉臻放好花瓶,侧身面向聂声驰。她双手叠在身前,微微躬身,又是那一副公式化的笑容面具:“聂先生,早上好。”
聂声驰打量她一转,垂眼系好了睡袍腰带:“什么时候醒的?”
誉臻笑答:“休息得足够负责好专职管家的工作,聂先生不必担心。”
她说着伸手往侧面一引:“健身房已经准备好,健身衣物在健身房的更衣室,请跟我来。”
“不用。你去歇着……”
聂声驰声音一顿,抿抿唇,审视她眼下皮肤,妆容精致,确实不见一丝疲倦。
“誉经理随意。”
他往健身房走去,誉臻却叫住他。
“聂先生早餐想吃什么?”
聂声驰脚步未停,“你决定,我早上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
誉臻一怔,答:“是。”
聂声驰晨起健身一小时,誉臻却并不能闲下来去休息。
给餐饮部下了菜单之后,又要通知客房部来重新布置卧室,敲定需要变动局部细节。
聂声驰的助理送来聂声驰的行程,为聂声驰搭配衣物的工作也必须由她经手。
西装、领带、袖扣、手表、皮鞋。
双脚迈进总统套房之后,誉臻就没有合过眼,短短两个多小时,逐间房检查设施,记下需要根据聂声驰习惯调整的部分,再把资料交给后勤操作。
重新洗漱投入工作,一切能赶在六点之前完成已经是不易,谈何睡眠。
他冲了澡出来,誉臻在餐厅调整好最后一支银叉的位置。
抬眼见他进餐厅,又是躬身迎接,把餐椅拉开:“早餐准备好了,请慢用。”
聂声驰垂眼看一眼餐桌,说:“给餐饮再下一份菜单,八宝粥和灌汤小笼包。”
誉臻眼眸中并无波澜:“聂先生,我会稍晚吃早餐的。”
他在餐桌主位坐下,拿起桌面餐巾,“说了是给你点的吗?”
语气随意,手中铺展餐巾的动作自然,把餐巾铺在身前。下巴抬起,目光闲闲落在誉臻脸上。
誉臻嘴角动了动,“好的,聂先生。”
新点的餐食还未送达,聂声驰也没动他那份,餐桌正对的电视机打开,新闻滚动播放。
半个小时之后,门铃响起,誉臻到门口,接了餐食,布置到聂声驰手边,紧紧贴着他面前那杯黑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