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间不多了。先走了。”话音未落,她已经将手机拿出来,挑出了航班信息,要购票远飞。
窗外似乎响起了一声冬雷,雪花被雷电炸得发亮,阴暗的室内也在那一瞬,连空气中尘埃都可见。
聂声驰站在其中。孤身一人。
狼狈。
当初将誉臻叫到京华酒店时就觉得自己狼狈,滑雪场上更是,每一次他被誉臻拿捏在手心的时候都是。
狼狈着,也看着自己狼狈。
当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他原本就知道誉臻聪明,聪明到冷血。
从她利用他重新跟谢家搭上关系就知道,从她利用他去打谷晓兰的脸时就知道。
或者更早,从她捏着别人的证据为自己抢来游学营的资金时,从她吓退了那帮小混混时。
甚至是从第一眼,她用眼神将他剖析,她就没有对他掩饰过自己的本真。
可他还是陷进去了,起初是觉得不算什么,利用就利用,互取所需,彼此开心。他心甘情愿地做她手中的刀子,捅她痛恨的敌人,得到她一刻的欢心。
他知道誉臻冷血,可誉臻对着他的时候是暖的,是温柔的,是他想象中的家人那样。
聂声驰看向窗外。
此刻冬雷暴雪,一如当年仲夏的大雨滂沱。
誉臻退学,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怒到极点提了分手,他还在傻乎乎地等誉臻来求他和好,可却得到了誉臻早已买了机票飞旧金山的消息。
他追到家属院那天,雨下得将午后都变成深夜。
他创进雨幕里,在家属院门口拦下誉臻的出租车,硬生生将她逼下车来。
大雨浇在身上,浇不灭心中的怒火。
他质问誉臻,要她对他说哪怕一次真话:“什么时候开始骗我的?
誉臻撑着伞,手臂被他攥住,袖口湿了,惹得她皱起眉头来。
她回答:“从最开始。我的名单上,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她说她能力太小了,谢家与谷家面前,她如同蚍蜉撼树,没有筹码,一句话都说不出,一面都见不上。她说她只能自保,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有她自己。
可他只记得她第一句话:从最开始。
他最后问她:“人怎么能做到像你这么冷血?”
窗外冬雷又炸出一声响来。
聂声驰捏紧了拳头,转身摔门追出去。
誉臻已到玄关,门被打开,一只脚已经踏出去。
聂声驰两步上前,将她一把拽回来,一脚踢上门,掐着她的下巴就把誉臻推到门上。
肩胛骨在门上狠狠一撞,誉臻手中的包都摔在地上。
一只磨砂药瓶掉出来,药瓶散了一地,只有小半瓶药。
聂声驰一愣。
什么都是假的。
眼泪是假的,吻是假的,拥抱是假的,缠绵是假的,信任是假的。
每一个聂声驰以为从誉臻那里得到了哪怕一丝爱的瞬间,都是假的。
聂声驰忍不住冷笑,手都发抖,咬牙低着头,抬眼再看誉臻时,一双眼中红血丝如爆。
他恨不得咬上去,将誉臻撕开来看看,她这颗心是不是冰雕的雪捏的,怎么就捂不热呢?
“誉臻,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的血是冷的吗?”
“这次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骗我?也是最开始吗?从见了谢槿珠之后开始?还是从在聂家的时候?滑雪场也是吧?”
誉臻没有回答。
聂声驰手上力道加重,逼迫她抬头到近乎顶点。
“说啊?怎么不继续骗我了?”
聂声驰怒极反笑,誉臻却也笑起来。
“聂声驰,你就很光明磊落吗?你在我身上就没过肮脏心思吗?谢正光现在还在外头逍遥快活,你干什么去了?”
他看着她的笑容,牙都咬的咔咔作响,手往下滑,几乎要捏上她的喉管。
聂声驰一甩手,誉臻失了支撑,差点摔在地上,扶着门把手才站稳。
他背向誉臻,冷声说:“滚。谢正光的事你再也不要想了,我还活着一天,你也别想好过。”
四面墙之间冷清清,只听见急缓呼吸相重叠。
“我娶她做什么。白给人当笑话吗。”
聂声驰身形都一抖。
誉臻冷冷自顾自说下去,一字不落,字字平稳,每一句都成了冰一样的陈述。
聂声驰艰难转身过来,看向誉臻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臻臻……”
他想反驳,可震惊之中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始反驳,开口只能无助喊她的名字。
“姑姑。我好不容易把人追到手,新鲜劲儿还没过呢,说什么分手啊,多晦气。您就放宽心,还有两年呢,到那时候早就腻了分了,着什么急。”
誉臻跟他对视,眼神如口中话语一样平静。素日水汪汪柔媚的一双眼,此刻像是结了冰。
“聂声驰,你知道那天我回学校是去做什么吗?我拒绝了出国交换,我原本是要靠那个带我妈妈出国的,因为你我选择留下了。”
“谢家那时候还是眼手通天,我跟你姑姑见面之前,谢正光就找我好多次了。我一直没有见,见你姑姑之前,我早没了要去找谢家人的念头了。”
“我想着算了吧,不要利用你,就那样和你在一起,相信你依赖你。对谢正光的恨也好,怨也好,有你在我都可以放下吧。”
“臻臻……”
聂声驰想朝她走去,可这一瞬间,这一步却沉重得迈不出去。
“你问我对你有没有过真心。聂声驰,你还没对我用真心的时候,我的真心就已经用完了。”
誉臻忽然笑起来,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说我总是骗你利用你,可是聂声驰,我用真心对你的时候,是你自己不要的。”
她一字一顿:“是你自己,不要的。”
聂声驰下意识要喊她的名字,可是嘴唇一动,却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只站着,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对不起,臻臻,我那时候……”他似是艰难找到舌头,重新将话语组织,“我那时候没看清,我是混蛋,现在我……”
“你和姜婉在这里做过爱吗?”
誉臻忽然发问,将他的话截住。
她抬起一只手,指向厨房,“在流理台上做过吗?餐桌上呢?沙发呢?落地窗前总有吧?你最爱那样的,她住在这里的时候,也像我一样吧。”
誉臻看他半晌,忽然自嘲一笑,垂下头去摇了摇:“不对,藏娇窟也得分个先来后到,该是我像她一样,对你来说不过宠物、床.伴,是拿来玩玩儿的,上不了台面。充其量不过是你跟家里闹脾气争自由的小玩意儿。是啊,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回家?整个燕都都会笑掉了大牙。”
“不是!不是!”
誉臻还是摇摇头,笑了一声,弯腰胡乱将包捡起来,转身开门要走。
“臻臻!”
聂声驰冲上前,从背后将誉臻环抱住。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句辩解的话都无从找寻,他的罪名像铁做的烙印一样,洗也洗不掉。
他只能哀求,求她施舍一丝的宽恕,可他却连哀求的忏悔词都说不出来。
“如果你哪怕有一丝一毫爱我,没有爱的话,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也好。如果有的话。聂声驰,救救我妈妈。”
此刻誉臻在他的怀里,却是千里远的冰凉。
“只要她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40章 梅菜扣肉 在她心里一刀一刀地刺,一针……
车顶着大雪离开明成华府, 司机在内视镜里头看了一眼后座上一言不发呆坐着的誉臻,到底忍不住说了句:“姑娘,今天雪下得大, 真要去机场吗?”
誉臻望着窗外朦胧雪幕, 低头看掌心手机黑漆漆的屏幕,回答:“照着开吧, 师傅。”
司机悻悻,开出小区的时候喃喃了一句:“怎么都不懂得追出来啊,真是的。”
司机会错意,誉臻没心情解释,只滤过去了这句话, 按亮了手机屏幕,跟大洋彼岸的孟丛阳发消息。
滴滴司机是那样说,新闻也早有预告,航班一趟接着一趟地取消,誉臻到机场的时候, 退票改签的人群都已经外涌, 司机将誉臻在机场放下, 接着就被爆满的订单围堵, 坐地起价开.黑.车也供不应求。
誉臻逆着人潮逆行进入机场。
最后一趟航班还没有取消,晚点的边缘拉扯坚持。